第386章 阳谋

派去的内侍传回消息之时,郢泽手里的动作当即一顿,身旁的郑百盛忙开口问道:

“这么快,竟都凑齐了?”

来人低头回道:

“是,说是已经出资的诸位大人出面,到其余各家府上上门言说,又自掏腰包,垫付了一部分,这才凑够了银钱。据说司天监已经准备好了国祭之筹备,如今正带着诸位大人,在殿外等着求见陛下呢!”

郑百盛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郢泽,果见郢泽的脸瞬间便冷了下去。

事情到这个份上,郢泽再察觉不出此间蹊跷,也不必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他猜得出出了钱的众臣定会对未出资的官员不满,但他亦清楚,以朝中这些人瞻前顾后、左右逢源的一贯作风,便是能走到这一步,至少也要数日才能反应过来。

而事情刚过去一天,所有官员就莫名其妙联合了起来,要说背后没有人在其中运作,恐怕就连萧云湘那个傻丫头养的猫儿都不相信。

而在这个紧要关头,朝臣忽然这般团结,就为了让他去行一个无关痛痒的国祭之礼?

郢泽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吩咐郑百盛道:

“去告诉外面那群废物,不必来见孤了,待得再

过几日,挑个大吉之日,孤自然会去皇陵祭祀,让他们都滚回自家去。”

郑百盛躬身行礼,正要出去传话,方才进来通报的小内侍却很是不安地抬头看了郑百盛一眼,小心翼翼道:

“陛下,监正大人说,今日便是近半月中,最合适的大吉之日,他们来此,便是要请陛下同皇后娘娘一同启程前去皇陵,行国祭之礼的,还说……”

郢泽缓缓转头看向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还说什么?”

小内侍吓得连忙跪地磕头,带着哭腔道:

“昨日起,城中便流传说陛下今日要去国祭,若是陛下悔言,恐会令百姓怀疑陛下是否对先皇心有愧意,不得天道所助,失了民心啊!”

“砰”地一声巨响,小内侍吓得浑身一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生怕郢泽一个迁怒,自己便丢了小命。

郑百盛亦担忧地看向郢泽,只见面无表情的年轻帝王,缓缓从被震碎的茶杯洒出的茶水上收回手,冷笑一声道:

“好啊,真不亏是孤的好臣子啊,竟学会用民意来逼孤就范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已经不是拐弯抹角地引他入套了,而是毫不遮掩的阳谋,无论是谁做在这个位

置上,无论是贤明独断的君主,还是懦弱无权的傀儡帝王,都逃不过一个民心所向。

此计阴险之处就在于此,算计之人用国祭做幌子,就是料定了此行的正当,就算是朝中大半都是他的人,这些臣子,亦拿不出合适的理由阻止此举。

若是换做离王反叛前,这些人定然不敢如此放肆,因为他们知道郢泽有的是办法惩治他们,但如今的局势,他们却是料定了郢泽无暇对他们下手,否则后方无人,朝中大乱。

况且法不责众,他们越做的光明正大,郢泽越是不能在这个当口处置他们,否则便要背上暴君的骂名。

郢泽不是傻子,对方这么处心积虑地逼他去行国祭,绝不会当真只是好心想借此安抚民心,试想一下,若是百姓听说,原本去行国祭求先祖庇护的帝王,却在国祭大礼之上出了意外,不论只是仪式有失,还是他自己出事,百姓恐怕都不会有什么正面的猜度,无论如何都对离王有利。

而此时他最器重的将领基本都不在京中,可用的人手不足,此行便是显而易见的凶险。

不去会让民心不安,去了又可能掉入陷阱,郢泽冷着脸,半响未出一言。

一旁的郑百盛心疼地递上拭手的帕子,试探道:

“陛下,要不……去信问问太后和摄政王殿下?”

郢泽声音异常地平静:

“来不及,再说,孤已经不是当年的稚子,若是遇事都要求助母后和皇叔,又何必当这个皇帝?”

郑百盛微微一愣,连忙低头:

“是,是奴才多言了,那陛下打算……“

郢泽眸光微冷:

“时辰还早,让他们在外头等着,国祭是大礼,孤不得郑重以待,沐兰更衣,熏香以待?也不能急于这一时一刻。再让人请沈太医去皇后宫中,皇后近日不是风寒入体,病痛难忍吗,自然要好生让沈太医诊治一番,若是因病体误了国祭,可就不好了。”

跪在地上的小内侍下意识心里犯嘀咕:

皇后娘娘出身将门,身体健壮得很,没听说这些日子生病了呀?

一旁的郑百盛却是顿时眸光一亮,躬身应道:

“是,老奴这就差人去请沈太医,定嘱咐太医,好生替皇后娘娘‘诊断’一番。皇陵那边,陛下您看……”

“传令禁军统领赵川,让他派轻骑迅速前往皇陵一带,排查隐患。”

郑百盛领命下去了,笑眯眯地同外头的众臣转达了郢泽

的“郑重以待”,而后丢下一众跪得膝盖发疼,却也不敢起身,只能苦着脸互相打着眉眼官司的这群人,急忙去请沈太医了。

萧云湘得知郢泽突然请了太医来给自己看病之时,亦是一时傻了眼,心想自己何时感了风寒的,怎的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

直到见了人,知晓了国祭之事,方才明白过来,当即便捂着头一阵哀嚎,一副“我不行我病得快死了救命”的模样,直接倒在了床上。

于是很快,御书房前的众臣便得知了皇后娘娘病重昏迷,不能即刻起身前去国祭的消息。

国之大礼,皇后是必须在场的,这样一来,众臣当即傻了眼,换好了衮服的郢泽刚一副我很配合的模样出来,闻言当即长叹一声,喝令太医赶快为皇后急诊,千万不能误了今日的国祭之礼。

司天监监正嘴刚张开,想说的话就被郢泽抢了白,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而郢泽看似一副“我很痛心”的模样交代完之后,又十分顺滑地把衮服脱了,等太医那边说施针救醒了皇后,郢泽这边又要忙着穿衮服,衮服穿好了,前脚刚踏出殿门,那头皇后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