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缘由

他倒也没蠢笨到,不知晓地洞之外的蹊跷,只是过于自信,强烈地想要证明自己,觉得自己与那些普通兵卒不同,定然能想法子逃出北秦人的埋伏但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从地洞出去甚至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北秦人抓住,一整支斥候小队都为了掩护他逃离而丧生,可他依旧没能成功逃离,被北秦人包围捉住,带回了营帐之中。

姜杨像是当头被人泼了一冰水的愣头小子,直到看到手下的将士被北秦人用弯刀削下脑袋,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夜色寂寂的草原上,在寒冷的夜晚中一瞬间被冻成血色的冰碴,方才冷静下来,终于感到了后悔。

他本已做好了就死的准备,以为自己就要折在此处,却没料到,北秦人并没有杀他,不仅如此,北秦的狼主甚至亲自来见他。

他满心警惕,却见北秦狼主满脸笑意,友善非常。

彼时狼主同他说,他仰慕他的长姊已久,想要求娶,但又直到,姜心月绝不会答应他的求娶,故而想请姜杨帮忙,想办法娶走姜心月。

他还承诺,自己得到姜心月后,绝不会声张,一定会好生对待她,

且还说,只要他能帮忙将姜心月送至自己营中,便会陪他演一场戏,不再围攻这座城,且将退兵包装成他的功劳。

姜杨虽不及长姊,但亦不是傻子,直到北秦狼主绝不会是个受情爱所锢之人,又是出了名的奸险狡猾,绝不会如此好心。

但当眼前的男人提及,他得到姜心月之后,绝不会声张,除了他,没人会知道长姐的下落,至此之后,父亲眼中便只剩下自己一个儿子的时候,他还是可耻地微微心动了。

但他迅速就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瞬间清醒过来,严词拒绝了对方,摆出了宁死不屈的架势。

谁料对方却像是早有预料,不仅没有被他的拒绝和辱骂所怒,反倒宽容地笑了笑,让人解开了他的束缚,甚至给了他果腹的食物,就这般将他放了。

姜杨顺着山洞重新赶回了城中,被发现弟弟消失不见焦急不已的姜心月当场逮住,心急之下,劈头盖脸严厉喝骂了一番。

原本正要将自己所遇的事情都告知的姐姐的姜杨被这么一骂,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下去,只说自己想要出城侦查,却被北秦人发现,万般艰险之下才逃了回

来。

姜心月虽心中为弟弟能平安归来长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冷着脸道:

"你明知眼下形势危急,做事却依旧如此不计后果,军令如山,你未曾向父亲请命,便私自带人出城,难道你不知城外究竟有多危险吗?"

"更何况,那几个同你一起出去的兄弟的性命,原是不必丢的,却因为你的轻敌胡闹,就此葬送了性命,你要如何面对他们在家中的父母妻儿?你心中难道不会愧疚吗?!"

姜杨头垂得愈发低了,还沾着血迹的手握紧,青筋爆出,咬紧了牙关,一句话都未曾说。

姜心月看弟弟的模样,亦知道他的心思,只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疲惫道:

"我还有些公务未处理,你既回来了,便好生做你原本该做的事。今日之事,我权且先不告诉父亲,你自行去跟父亲请罪。但阿杨,你要记住,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手下有数百将士,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你,不是要你如此作践的!"

说罢,姜心月拖着已经连轴转了十几个时辰未曾休息的身体,转身欲要离开。

姜杨忽而抬头,出声问道:

"阿姊,你有没有想过,往后

若是咱们脱了困,你要嫁一个怎样的郎君?"

转身背对着姜杨的姜心月并没有看到,身后的弟弟眼中,有一瞬间掠过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若是她看到了,便会惊愕于自己向来温良耳根子软的幼弟,竟也会有这样可怕的眼神。

故而她此刻只是脚步维顿,以为弟弟只是又开始天真了,便随口答道:

"嫁什么郎君,战事还未平,我哪来的心思相看郎君。再说了,我原本亦无嫁人的意思,只求戎马一生,为大庆护国戍边,风雨不改。"

姜杨却像是中了邪似的,不依不饶道:

"那阿姊,若是你嫁给一个郎君,便能护佑城中百姓平安,你可愿嫁?"

姜心月皱眉,转头看向弟弟,未曾正面回答,反倒问道:

"你今日是中了什么邪?净问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有这个功夫,不若去检查检查城门的守卫,免得明日北秦攻来时出了什么岔子,被人乘虚而入。"

姜杨看了长姊许久,终于再度低头,应声道:

"是,阿姊。"

有些恶念,当真只萌芽于一瞬之间。

在那日回城之后,姜杨莫名其妙地,竟半句都未曾透露那日出城被

北秦人抓到,北秦狼主对他说的那番话。

可他却日日想起当时北秦狼主的那一番承诺,不论是在被父亲训斥,长姊冷脸指点,又或是有部下不肯听命之时,稍有不顺意,他就忍不住想到北秦狼主那番话。

倘若……倘若北秦狼主没有刻意欺骗于他,当真可以以长姊换取城中和平,那么一来,他便成了父亲唯一的儿子,往后他便再也不必活在长姊的阴影之下。

二来……他还可以借此获取军功,平步青云,像长姊一般得到陛下的赏识。

北秦狼主实在深知人心,知道他最想要什么,打从一开始就开出了他无法抗拒的条件,让他明知有诈,却还是一步步沦陷。

他那时太过天真,且城中形势一日严峻过一日,宰杀军马已经不足以供给城中百姓和将士吃食了,不少人家家中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或是吃饿死之人的情况。

军中虽知晓此事,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军中的将士亦尚且不能果腹,几乎是全军粒米未进持续了有两日左右的光阴,姜杨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再一次趁着夜色,独身从地洞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