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姜聿进宫之后,同郢泽究竟谈了些什么,楼绒绒并不知晓,但之后姜炳明不再出现在甲班的学堂,悄然去往边疆之事,她却是知晓的。
她心里清楚,姜炳明这一去,自然不是什么恩宠,说是形同流放也不过分。
没过多久,乙班的学堂上,亦不见了姜宝儿的身影,对外姜府的说法,是忠毅侯病逝之后,姜宝儿生为人子,过于悲切,竟也病倒了。
但只有楼绒绒知晓,其间缘由绝无这般简单。
几个好友对此也都颇为担心,便相约着要去姜府探望姜宝儿。
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向跟姜宝儿算不上亲近,只是因为楼绒绒的缘故,有些熟识的任明昭,竟也提出想要同去。
几人虽有些惊讶,但任明昭的为人他们一同求学多年亦清楚,想来她也不是想刺探什么八卦或是看姜宝儿的笑话。
既如此,多一人关心姜宝儿,身为姜宝儿的友人,他们自然是乐得高兴,便没有抗拒,跟任明昭下学后一同乘车前往姜府。
楼绒绒在一旁看着,未发一言,神情看不出喜怒,既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替任明昭说话。
任明昭注意到了楼绒绒异于
往常的平静,心间一动,意识到楼绒绒绝对是知道些什么。
在前往姜府的路上,她悄然靠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楼绒绒,趁旁人没有注意,低声询问道:
“姜侯爷,当真是染疾而亡吗?”
她前世的时候,姜杨也是突然传出感染恶疾,又旧伤复发,极为匆忙便丢了性命。
前世之时,她虽讶然,但亦未曾起疑,充其量只是有些遗憾,姜炳明分明有经纬之才,若能参加科举必能高中,却只能早早承袭父亲的爵位,远赴边疆征战,过着生死难保的日子。
可再怎么说,她还能记得,前世忠毅侯死的时间,要比这一世早上好几个月。
而且按她的记忆,事情的顺序,应当先是忠毅侯身亡,姜炳明远赴边疆,而离王反叛,应当是在两年之后了,之后郢泽身亡,离王继位,北秦趁虚而入,重起战事……
可这一切都乱了顺序不说,结果也截然不同了。
任明昭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却知道,这些命运轨迹的改变,绝对同自己聪慧的幼妹脱不开干系。
这也是为什么,她敢问得这么直白——
在她心目里,已经肯定了,
楼绒绒一定同自己一样,亦是重生而来,一心想要改变将军府的命途。
而楼绒绒闻言,缓缓睁眼看向了她,余光瞥见其余人未曾注意,便微微侧身,靠近任明昭耳边道:
“此事,姐姐最好莫要再多追究。”
她这么一说,任明昭当即眸光一闪,意识道自己猜对了。
忠毅侯之死的确有蹊跷,且楼绒绒若是知晓,就说明摄政王和皇帝也清楚此事,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隐藏了忠毅侯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为何,让忠毅侯的死因如此见不得人?
任明昭还未曾来得及思忖清楚,马车便已然到了姜府。
几人下车一看,姜府门外挂着白皤,两盏醒目的白灯笼高悬门前,大门紧闭,门内传来僧侣念经的梵音和阵阵木鱼声。
一副忌讳莫深,谢绝来客的模样。
姜府对外的说法,是说姜杨感染恶疾而亡,为了不感染旁人,不得已当夜便把人火化埋葬了。
但正经算起来,姜杨去世也不过几日光景,这个时候姜府还没来得及兴办丧事。
只是看如今这般模样,倒不像是未曾兴办丧事,却更像是悄无声息把后事已经办了,只是压根未曾邀请
旁人。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一贯同姜宝儿玩的最好的萧玉儿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身着麻衣,白头巾白布鞋,从门缝里看来,原是打算遵从主家的吩咐,辞客婉拒。
然而话到嘴边,他一抬头,便看到了萧玉儿身后不远处面色淡然的楼绒绒,心头一跳,当即便换了话风,殷勤替几人开了门,一路领着几人去见正在祠堂中守灵的姜夫人。
几人一路走来,见姜府之中人影稀疏,走过大半个姜府,都未曾见到几个下人,要知道,姜夫人出身名门,往日里可最看重世家场面,若非突逢巨变,如今这个样子几乎不可想象。
往日里一贯华美精致的姜夫人,如今亦是一身白裙,素颜乌髻,全身上下,只纤细瘦削的手腕上戴了一只朴素的玉镯,却反倒显出几分清丽凄楚的美感来。
听闻几人是来看望姜宝儿的,姜夫人亦未曾阻拦,便命人领他们去后院。
几人离开之前,各自都在姜杨灵前奉了一炷香,权做悼念。
楼绒绒自然而然落在了最后,在其他人都出了灵堂之后,却压根未曾取香,面色不改,径直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姜夫人
一咬唇,提起裙摆,毫无预兆地对着她的背影跪了下去,声音颤抖道:
“多谢公主愿意给姜府留一线生机。”
楼绒绒身形一顿,并不回头:
“本宫可从未曾想过要放姜家一条生路,让姜府免于灭顶之灾的,应当是姜夫人您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本宫何干?”
在姜杨这等丑事被查出来之前,因着姜宝儿的缘故,楼绒绒对姜府的态度一向颇为友善,对她一向亦执的是晚辈之礼,从来未曾在她面前自称过本宫。
如今这般言行,显然亦是失望极了。
姜夫人心里清楚,一声苦笑:
“宝儿那孩子还小,有些事情看不明白,臣妾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世上,有些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晚有一日,此事必定会败露,届时姜府的下场绝对要比今日惨烈得多,便是满门抄斩亦是寻常。”
“公主查清了此事,却在处置侯府之前,先让那孩子同……先见了一面,已是给了姜府应对的机会,否则以我们孤儿寡母的,恐怕直到惩处下来,都还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有些话,不敢在楼绒绒面前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