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道理

熟料峰回路转,终究又是柳暗花明。

一阵风吹过池岸,薛彤忽觉脸上一凉,抬头望去,却见满天飞雪簌簌,大似鹅毛,以势要遮掩世间沟渠之势,纷纷扬扬而下,天地皆为之一白。

她抬眸看着这无边飞雪,不自觉竟渐渐出了神。

……

杜鹃将风字军探知道薛彤的行止报回给楼绒绒时,楼绒绒并无意外,只是道:

“我知道了。令风字军不必再监视了,好好守卫书院,万不可在考核前出了什么岔子。”

杜鹃应声退下,只是下去之前,还是又犹疑着看了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一旁给楼绒绒研墨的春寒忽而出声:

“呀,主儿,奴婢方才想起来,忘了通知厨司,今日殿下要回府用膳,殿下还有半个时辰便下朝了,主子……”

忘了通知厨司?

楼绒绒闻言,转头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且不说以春寒的缜密周全,绝不会犯这么粗浅的错误,但说通知厨司这事,本就不是春寒的职责,每日准备几人的膳食,自有专人负责,便是出了错,也怪不在春寒头上。

春寒这么说,分明是想要寻个借口出去罢了。

面对楼

绒绒的视线,春寒一脸足以以假乱真的焦急,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到最后,楼绒绒也没戳破她,只是抬手道:

“去吧,早些回来。”

春寒应声,匆匆走了出去。

先前刚领命出去的杜鹃,刚走了几步,就被匆匆追来的春寒叫住了:

“姐姐!”

杜鹃诧异回头:

“春寒?你不是在侍候主子吗?怎的出来了?”

春寒叹了口气,实在为自家姐妹的迟钝无语:

“为何出来?自然是为了姐姐你。”

杜鹃尚不能反应过来:

“我?我怎么了?”

春寒问:

“昨日查出书院的内应时,你是不是问主子,为何不处置她吗?”

杜鹃愣愣点头,春寒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那今日呢,知晓那姑娘原本宁可自杀,也不肯在考核中作乱之后,你又作何想?”

杜鹃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是我错了,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太过安逸,竟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身在沟壑的身不由己。”

她自己未曾成为四字军时,亦不过只是在战乱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忍饥挨饿,流离失所,见惯了恃强凌弱以势欺人。

然而二十年过去,她却因

习惯了为人差遣,忘了自己曾经也不过是任人欺凌、身不由己的弱者。

春寒松了一口气:

“这便对了。主子向来宽厚,习惯了体恤旁人,这一次也便罢了,往后你若经常如此,恐会惹得主子不快……”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却听杜鹃开口道:

“但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依旧会建议主子处置其人,不论她是不是有难为之处,是不是身不由己。”

春寒一愣:

“你……”

杜鹃看向她,神色坚毅:

“春寒,生而为弱,不是能因此为恶的理由。主子宽厚,有仁德大爱,她能够体谅那些人的难处,不介意他们带来的伤害。但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春寒——”

“若是长此以往,那些人就会想,主子仁厚,便是他们犯了错,主子也不会如何,渐渐都对主子的好视若寻常,甚至以为主子的恩情都是应当的。因为畏惧作恶者而作恶,因为施恩者仁厚而伤害她,这叫什么道理?”

“若是世间欲要行善的好人,看到主子这样的人,都被受恩者伤害,天下还有谁会有行善之心?”

春寒眼前略过方才杜鹃离开前,犹疑着看向楼绒绒的那一眼,

忽而反应了过来:

“你要背着主子,去……”

杜鹃目光清明:

“只是告诉她是谁此事的因由罢了,不会对她做什么的,主子做了这么多,若是她还恍然不觉,我实在替主子不值。”

春寒跟她一起长大,再清楚不过,自家姐妹虽看着平日里憨憨的,不甚机灵,却是个执拗坚持,认定了什么事就一定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

她盯着杜鹃看了半响,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难怪当初师父他们捡到我俩时,分明不知晓你我生辰,偏生就让你做姐姐。罢了罢了,我便再帮你这一次。”

杜鹃脸上方才现出一个笑颜来,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春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响,终于还是一声长叹,又折返回楼绒绒房中去了。

……

两日的时光眨眼便消失无踪,无论书院的众人是忐忑不安还是胸有成竹,考核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

楼绒绒亲自将人送进了考场,两世为人,第一次对考试时等在考场外的家长有了共鸣。

到底是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哪怕自信这一年的辛苦定不会白费,到底还是忍不住紧张。

寒冬腊

月,大雪未歇,楼绒绒立于风雪之中,望着紧闭的考场门,掌心竟直冒汗。

南芷涵他们在不远处,取笑她道:

“瞧绒绒这副紧张模样,可真是少见,往日里先生突然查课业也好,要考核也罢,从来都是面不改色,今日好了,终于见她害怕了。”

可不是吗。

就连当初被人追杀,危在旦夕的时候,她都未曾这般紧张过。

大约是因为考核所系,并非她一人的命运,正因为不是她去考,方才没有十分的把握,担忧会出什么差错。

其他人只是在考核刚开始时,来转了一遭,今日大雪,颇为寒冷,没过多久皆回家中去了。

只有楼绒绒,坚持站在考场之外,哪怕到了午膳的时候亦没有回去的意思。

一旁的春寒心疼地将新换好的暖炉塞到她手里,劝说道:

“主子,考核要一日呢,您一直在这里等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楼绒绒却摇头:

“不成,若是里头出了什么状况,我在此处,还可挽回一二,若回了府,一来二去,多费那些周折,可就未必来得及了。”

春寒无奈,只能放弃劝说,转而嘱咐人将午膳送来,让楼绒绒在马车上填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