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鸾轿已然停了。
“小主,景福宫到了。”若兰在帘子外唤道。
我呆坐片刻,向帘子外伸出了手。
若兰掀起帘子,将我扶了下去。
眼前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书着景福宫三个大金字。
我紧紧握了握若兰的手,主仆二人一起走了进去。
刚进门,一个侍女便迎了上来。
向我请过安后,将我带去了正殿。
上了台阶,一眼便瞧见皇后已端坐上座等候。
她今日身着绯红的细花彩蝶上衣,配着同色的绯红百蝶罗裙,外面罩着一层殷红的云霞小袄,发髻高高的挽起,缀满了点翠,看着更加华贵。
看来,她最是爱这花团锦簇之色。
我徐步上前,伏跪在地:“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沉默半晌,呵斥她的侍女道:“采菊,还不快奉茶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没有命令,我不敢起身,亦不敢抬头。
心里想道:我还跪着,怎么喝茶?
怎料,那侍女端着茶,竟站到了我面前,说道:“小主,您得侍奉皇后娘娘喝茶。”
真是荒唐...我眼下什么位分都没有,侍候她喝的哪门子茶?
可既来之便不得不安之,何况,她一定在为着昨晚上陛下夜宿我那里怀恨在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抬起头将那茶从托盘中接了过来。
谁知那茶温度竟是滚烫的,即便隔着瓷器仍能感受得到七八分。
我只得忍着烫,将茶奉到了皇后面前,颔首恭敬的说道:“皇后娘娘请用茶。”
她睨了我一眼,伸手来端茶,刚一触碰到,便立即惊叫着将茶杯打翻在地上:“你想烫死本宫啊!”
茶水当即全泼到了我手上...连带手腕的伤口一并浇了个干净。
一时间双眼噙满了泪水。
我不敢喊叫,只得忍着痛,紧紧握住手腕。
若兰见状想过来,却被皇后喝止住。
“唉!怪不得陛下心疼呢!看看...看看...你们看看人家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样!”皇后阴阳怪气的对一众侍女说道。
“本宫就奇了怪了,你也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嫡女!怎的就学了一身这贱婢做派!装可怜给谁看啊你!”见我不言语,皇后又继续讽刺道。
若兰再也沉不住气,跪下爬到我身边,扶着我,带着哭腔恳求道:“奴婢求娘娘开恩,我家小主刚刚病愈不久,身子还虚弱的很...求皇后娘娘...”
“果然呐...这没教养的主子,身边的侍女也是一副不懂规矩的模样!哪里就轮的到你在这里说话了!”没等若兰说完,皇后又大声呵斥道。
我拉住若兰的手,忍痛微笑看着她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可是,小主,你的手...”若兰抽噎的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
许是这一举动被皇后看到了。
“你...你手腕怎么回事?”她神色慌张的起身指着我的手腕问道。
血迹已然渗透了腕间的纱布,一片殷红。
“我们小主手腕是有旧伤的,求娘娘开恩吧!”若兰哭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听罢,皇后给了她侍女一个眼神,那侍女上前查看我的伤口,也不禁惊讶的喊了出来。
“你...你怎么不早说!”皇后见状瘫坐在上座指着我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冷冷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她征了片刻,似乎又觉得自己很是失态,佯装镇定的重新端坐。
“行了,你跪安吧!”说话间已没刚才的气势,语气很是瑟缩。
听罢,若兰忙来搀我,悄声道:“小主,我们走。”
随后,在她的怒视下,我们主仆二人离开了景福宫。
“别哭了,不是很疼。”我安抚的握了握若兰的手,笑着说道。
“小主,都受了这样的委屈了!为何还如此忍让!奴婢非将今日的事禀报陛下不可!”若兰边抹着眼泪边恨恨的看了眼景福宫的大门。
我听了后嗔道:“什么话!你如今是成了气候了!倒要做起你主子的主来了!你若告诉了他,他必定要去寻皇后的不是!那柯博能是个善茬吗...”
说罢,我气的连连咳嗽起来。
若兰见状,忙抚着我的背柔声道:“好好,奴婢不说就是了!”
我这才上了鸾轿。
轿内坐定,忍不住的抽噎起来。
并不是腕上的伤口有多疼,而是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唏嘘不已。
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心里竟没个亮堂的感觉...
刚迈进寝殿,若兰便慌张的吩咐外院的公公去传太医。
花鸳扶我到软榻间,细细的将那纱布拆开一看,捂着嘴喊道:“哎呀!小主,已经渗出不少血了呀!这怎么弄成这样的呢?”
“小点声,不必弄得整个院儿的人都知道。”那血迹将纱布黏住,疼的我‘嘶’的一声。
“小主,再忍忍,太医马上就来。”若兰急急的从外间奔了进来。
我抬眼扫了一眼屋内的一众侍女,平静的道:“行了,这点小事你们都这么慌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
听罢,众侍女的眉头这才稍稍松展开来。
“来,将我钗环卸了,我想躺会儿。”我招手道。
又过了一会儿,太医急匆匆的来了。
“下官给小主请安。”
“起来吧。”我平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道。
一番查看后,换上了新药,待包扎完毕,那太医道:“回小主的话,无甚大碍,只是这伤口未好全,又加这轻微烫伤,此时用烫伤膏极为不妥,只能等这伤口自己痊愈,小主得忍忍了...”
未等太医说完,花鸳厉声道:“大人这话怎说的如此轻巧,我们小主金尊玉贵之身,岂是能忍得了的?”
我给了花鸳一个眼神,她这才噤了声。
扭头对太医微微一笑道:“大人辛苦了。”
又示意若兰给了些许赏钱。
“下官谢小主恩赏,小主日后定得小心才是,幸好这是寒冬腊月,要是盛夏,只怕这伤口得化脓了...”那太医跪地谢恩后又嘱咐道。
“大人说的极是,大人辛苦了,这就退下吧。”我淡淡道。
待太医走后,我看着花鸳,平静的嗔道:“看来,平日里,我是越发纵了你们!你可知那太医是谁的人?又清楚他与后宫中哪位交好?摸不清情况,就随便斥责!是不想你主子好了吗?”
花鸳立即跪了下来,委屈巴巴道:“小主,奴婢错了...奴婢只是...”
我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挥手道:“起来吧!”半晌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着我好,可这宫里不比别处,心直口快,逞一时之能,不是什么厉害,我现在连个位分都没有,我是怕,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我保不住你们!懂了吗?”
“是啊,小主所言极是!”若兰在一旁点头附和道。
我一向不轻易发脾气,花鸳也是懂的,看我面色有所缓和,立即笑逐颜开的奉了杯茶给我:“奴婢知道,小主是极疼我们的!”
我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就你嘴甜!”
一时间,屋内笑声连连,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