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一阵温热，感觉到手指被什么紧紧的攥着。
眼皮沉重，缓缓的睁开眼睛。
“宝懿...”一声轻轻的呼唤声传来。
转头一看，皇后已被卸了钗环，和她的侍女冬菊一起跪在地上，神情瑟缩。
若兰站立在侧，而他则坐在床边，眼尾透出一片微微的薄红，墨色的眼眸，怜惜的看着我。
待全身知觉复苏，感觉好像身体里少了点什么，手下意识的去摸肚子，原本隆起的肚子此刻却已经变得平平。
看着若兰通红的双眼，我难以置信的要起身掀开寝被查看，却被他一手拦住。
我抬眼茫然的看着他：“陛下...孩子...臣妾的肚子怎么...”
一时间他紧咬着嘴唇，双眸氤氲起一层雾气，面色哀痛。
我又看向若兰，轻声的哽咽着问道：“若兰，本宫的孩子呢！”
若兰顿时哭了出来，上前跪在床边抓住我的手，却欲言又止，将头低了下去，拿起手帕擦拭着眼泪。
我想起昏迷前的阵痛，又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和她的侍女，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心如死灰...
我怔怔的躺了回去，望着帐顶，忍住悲痛，任由泪水涌出，滑落到锦枕上。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俯下身子，柔声安抚道：“不要伤心，朕和你...还会有孩子的！”
他的眼眸没了往日的冷戾，满是疼惜和歉疚。
可这又有什么用...
直到一年后，我才知道，我这一生，都再没有生育的机会了...
是我的优柔寡断，害了我的孩儿！
我伤心欲绝，已说不出任何话。
屋内时不时传来低啜声，我知道，她们都在为我伤心，都在为那未出世的孩儿伤心...
耳边突然出现孩童的欢笑声，我分不清那是我小时候的笑声还是这未出世的孩子的笑声，那笑声忽远忽近，任由我怎么听，都听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给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小鞋子，小肚兜...他甚至都来不及看它们一眼...
“陛下...这孩子福薄...不能承欢陛下膝下...倒也免去了遭受这尘世的苦痛折磨！”我呆呆的看着帐顶，微微一笑，气若游丝的喃喃道，“你听，他在笑呢...”
“宝懿，你别吓朕...哪儿有什么笑声啊...”他将我手捧到他唇边，紧张的看着我。
“是啊娘娘...您怎么说胡话了呢...”若兰噙着泪珠，睁大眼睛看着我。
“嘘....”我将食指放在唇边，“不要说话，你们听！孩子在院子里呢...”
屋内登时又是一片痛哭声。
“娘娘...您是太伤心了！”若兰恸哭道。
他见我这般意识模糊，眸间寒意升起，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身威压，如暴风雨来袭。
转身双手撑膝端坐，低沉着声线，冷冷的道：“来人！”
“陛下。”姜芪忙躬身走到身边。
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神凌厉的刺向皇后，一字一句道：“柯氏贵为皇后，本应母仪天下，为女子之表率，然秽乱宫闱，残害皇嗣，不知悔改！今废黜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以正宫闱！”
语气平淡却寒气逼人。
“陛下！陛下！臣妾错了！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是一时糊涂啊陛下！”皇后颤颤巍巍的爬到他脚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陛下，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心疼主子，这才一时想不开，买通了宝懿娘娘宫里的小公公，趁花鸳姑娘不注意的时候将麝香和冰片放到了汤药里，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啊！”冬菊连连磕头道。
“闭嘴！不懂规矩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姜芪呵斥道。
“你主子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你作为贴身侍女，不说约束主子的言行，反而助纣为虐！实在可恶！”他指着冬菊怒吼道。
眼见已无法辩驳，皇后突然大笑，眼眸冰冷的歪着头质问道：“那陛下您就都做对了吗？”
说话间又抬手指向我，呜咽着吼道：“那日，这贱人的父亲谋逆逼宫！是臣妾的父亲！拼死护住了陛下！臣妾父亲从未贪图什么嘉奖，是陛下您要了臣妾！又将臣妾放在中宫不管不顾！自从这贱人醒了后，陛下您何曾踏进过景福宫半步！...您何曾...”
“是你父亲柯博逼着朕将你立为皇后！是你父亲逼着朕！”未等皇后说完，他大吼着将皇后的话打断。
许是...皇后真的从来都不了解她的父亲，听了这话，她茫然的怔愣片刻，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
片刻后，她瘫坐在地上，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臣妾父亲从来不骗臣妾的...这不可能...”
多年后，我想起皇后那日的神情，依旧觉得悲从中来...
她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有一位被权势迷了眼的父亲，我们都被迫成为了父辈谋求权势的牺牲品！
只不过，我比她幸运一些，我最起码在这短短的人生中得到了执掌代朝的这个男人的宠爱。
而她...不仅从未体验过为人母的快乐，还在坐上皇后宝座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被打入冷宫，从此郁郁寡欢...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曾不只一次的想过，如果那时我永远的昏迷下去，也许，这一连串的悲剧便不会发生...
而柯氏大概也不会如此疯魔善妒，以至于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会成为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会有自己的子嗣...
每每想到柯氏，那位代朝的废后，我就不知道，究竟该忏悔的是我...还是她？
就这样，柯氏被下旨褫夺封号，幽禁在偏僻的西宫凤华殿，直至她父亲柯博被赐死，不久后她也相继自尽。
后面的四年间，都没有新人进宫，后宫沉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克齐尔萨卡郡主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