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大少爷诶,您老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说是林黛玉的贾宝玉,丁点委屈受不得。倒来搭把手啊,合着胡爷就是劳工命?”
一脚踢开了门,胡子大嗓嚷嚷起来。
我看他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便问:“让你去乡下捡漏,你怎么改行收废品了。”
胡子捡起桌上毛巾擦了擦:“你还好意思,知道这箱子哪来的吗?”
擦了几下,感觉不对劲。
“这毛巾怎么有股味啊。”
我看了看桌子下,泡脚的木桶,很明智岔开了话题:“中午你打算吃点什么,火腿炖冬瓜怎么样。”
“好啊。”
胡子天然呆,很快忽略了毛巾的问题:“这箱可真他妈够沉的,胡爷下次打死不给你拿快递。”
“寄给我的?”
胡子抛媚眼,捏起嗓子:“你的不易哥哥给你寄来的呀。不想要?那胡爷抬出去卖给收废品的。”
“死胡子,不早说。”
说起来,这是星期一了,不易没有像往常那样跟我通话。
山里面有延迟,多等几个小时可以理解。
我皱着眉:“说起来,不易有十天,没跟我联系了。负责运送物资的后勤,也没有再收到营地方面的清单。”
胡子擦了一把汗:“你没看天气预报?最近那边雨季,暴雨小雨下个不停,很多地方泥石流,山洪把路冲毁了呗。你别以为卫星有多厉害,地球百分之七十,都是卫星扫描不到的禁区。”
“那怎么办。”
那边条件如此恶劣,我恨不得马上把不易叫回来。
胡子拍胸脯:“你小子后知后觉,等你负责后勤,队伍早饿死了。放心,早一个月,胡爷和青纹就把物资备足了。他们在山里找个安全地方,撑到雨季结束不是问题。”
一脚踢在纸箱上,胡子示意我拆开。
那是不易从缅北寄的长途大件。很沉,运费绝对不便宜。
由于走私黑渠道,速度很慢。
我看了看,是四十天以前从缅北一个城市集散中心寄过来的。难道四十天以前,不易他们就从深山出来了?
或许是出来采购生活用品的伙计吧。
快递走了一个半月,换成国内,早挨投诉了。
是一家叫“速能快递”,根本查不到名字的小物流公司,专门在缅北和腾冲一代,走黑渠道偷运原石、木料、野生动物。
国内的一些装备,也是委托这家公司弄到缅北,再交给当地人带入山里。
“好沉啊。”
箱子包的严实,纸壳很厚。
我心道,不易还真体贴,给我弄了点土特产,该不会是椰子或者榴莲吧?
胡子递给我小刀,我把胶布拆开,便闻到一股非常陈旧的气味。
东西被很厚的塑料气垫包裹。
那种气味难以形容,闻多了让人恶心。这应该不是土特产,是某种缅北深山,挖出来的“土货”?
气垫内,掉出一张货物清单:
医疗器械,正规生产,已做消毒和无菌处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箱子里的东西,怕不是水果了。如果不是因为雨季,道路中断,这东西早该到我手上。
胡子急性子,一把推开我,他将气垫扯下,稀里哗啦,一堆零碎的骨头就落在地上,铺了很大一片!
我吓得不轻。
古墓里看见骨头,和光天化日在家里看见,那是两种概念。
我心脏不好,险些抽过去。
不易这小子,是打算提前给我过愚人节?
胡子安慰我:“别怕别怕,上面不是写了,这是医疗器械,骨架模型嘛,医学院多的是。”
我摇了摇头,脸色难看。
地上这堆骨头片,绝对不是树脂,就是动物骨头!
是不是人类的,目前还不好说,已经太零碎了,很多地方有焚烧和被砸毁的裂纹。看风化程度,年代很早,不是最近几年所为。
我和胡子把箱里的骨头都倒出来。
灰尘四处飘。
骨头上黏着土,我一看,就知道是从墓里掏出来的,心情愈发不好。
不易是个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的高手。
他火急火燎寄给我这东西,是在暗示?不不不,这已经是明示了,他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很反常。
胡子点了根烟,蹲在地上拼骨头。
我也蹲下来:“看骨骼的黄豆孔洞,骨殖长期被风雨侵蚀,可能放在山崖,或者树洞里。这东西,应该是从缅北的深山带出来,与昆仑有关。”
“是人骨。”
我眯起眼。
在我的印象里,不易不会吓唬我。
他给我寄这种东西,无非两种可能。
第一,情况危险,已经不能用文字表述,骨头有某种暗示或秘密。
第二,这人单纯吃饱了撑的,万一被海关检查出来,搞不好直接认定这是凶杀案。
胡子摆摆手,腮帮子猛吸:“你把窗帘拉上,走近了看。这东西,好像不是人的,对,肯定不是人。”
“不是人?”
客厅的光一下黯淡下去。
地板上,骨头片大概被胡子拼出来。
组成一个“人形”轮廓。
仔细看,这轮廓跟人类,只能说相似,很多部位少了一大截!
倒斗多年,胡子对尸体很熟:“肋骨少了两对,脊椎比正常人高二寸,各关节,也比成年人要小,这就很容易脱臼。这玩意绝对不是人,即使天生畸形,脊椎不可能突破人的基因。”
“会不会是受天外放射性元素影响?”
没理我,胡子拿了个电子秤。
计算这些碎片的密度,只有1.8。正常人的骨头密度是2.5,除非是重度骨质疏松患者。
这些骨头断裂的地方不规则。
应该是腐烂后,被刻意砸毁焚烧。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为了毁尸灭迹,我想,可能跟某种祭祀有关!
干这件事的人,不想后人从骨头上,找到线索。
“这绝对不是人骨,人骨的密度没这么小,而且又容易脱臼,说明这个死鬼的力气也不会很大。”
胡子展开分析。
我和他几乎同时想到了答案。
“海国后裔!”
胡子一拍手:“这骨头,绝对有海国的血统。按照传说,这些人的科技比咱们还厉害,人家是脑力劳动,几乎不需要体力,关节也就退化了。”
我心中惊讶。
难道这具尸骨,真的是海国后裔?
就这么明目张胆寄给我,不易到底想干啥。
很快,我和胡子意识到,快递被人动过。可能里面有书信,介绍了这具尸骨的来历,被人提前取走。
国外很多地方不禁枪,又鼓励社团和帮派活动。
不易找的这家小公司,物流线被洪门那种大组织拦截,简直不是什么事。
我拿起通讯设备。
电话那头很多杂音,噼里啪啦,响了几分钟后,对面一片死寂,连电子噪音都消失。要想知道这具骨头有什么用,直接问问不易就好。
偏偏电话打不通,我有些着急,心里很不好的预感。
“不对,咱们被人算计了。你说,这卫星电话,会不会处于被监听的状态?如果不易打给你,你肯定要问关于这些骨头的事。”
胡子的话提醒了我。
我把对讲器丢开,心中发毛,不敢去碰了。
按照正常情况,今天我要和不易通话,这个延迟了一个半月的快递来的巧合,我意识到,高科技未必靠得住。
“连绵的雨季,怪异的人骨,不易他们究竟在山里遇见了什么?”我自言自语。
没人能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查清楚。
“胡子,打电话,让黄师爷来一趟。”
“找那老小子干啥。”
“不易那边很可能出事了,他给我们留了线索,但快递被截胡,线索极有可能被对方抹掉。黄师爷是老江湖,或许他能给出一点建议。”
黄师爷,是燕京有名的老掮客。
他是精致的利己主义。
不存在派系。你给钱,你就是他爹,你给金子,他可以叫你爷爷。得罪了秦问仙后,黄师爷就到了南派发展。
凭借一手左右逢源,能说会道。他当掮客几十年,眼力确实好,相当吃得开。
得了我电话,黄师爷很快来了。
他最近闲得屁股生疮,直嘬牙花子。
一见面就抱怨:“你说说,这年头做点小本生意容易吗?到处闹世界末日,都他妈去旅馆开房打最后一炮,没青头让我宰,咱们店的生意啊,一落千丈。”
我把事情给黄师爷说了。
黄师爷眼前一亮。
“不易大哥的本事,我是心服口服的。他老人家淡泊名利,否则倒斗祖师爷哪里轮的上姚俞忠那瓜怂!”
黄师爷眼睛滴溜溜转。
这种不是人,类人的骨骼,在国外黑市供不应求。
很多私人博物馆,有美人鱼、半人标本,有些是伪造的,有些确实是真的。这东西很吃得开,真货能卖不少。
黄师爷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
脸色就变了:“两位爷,你们可打眼了。这骨头不一般,不易写给你们的信,就在这上面!”
“哦?”
胡子踢了黄师爷一脚,要他别卖关子。
黄师爷从厨房拿了一袋面粉,洒在骨头上。我和胡子以为他要做菜,就算最近生意不好,犯不着拿死人骨头榨油吧。
“你们仔细看了。”
面粉涂上去,骨头被烧过的地方,陆续出现纹路。
一条条连接起来,赫然有了文字的规律!
这些骨头碎片,都刻了微雕般的字,大大小小几千个。除非用面粉,或细沙,一般情况很难看出来。
这具尸体,就相当于是一封信。
以骨为书。
黄师爷道:“古代没有纸,东西写在木头或树皮上,也刻在骨头上。像殷墟的甲骨文,出土了几万个字。用骨头当纸,据说可以通灵,尤其人骨,写出来的,是给神看的东西。”
胡子道:“这上面的字,胡爷一个都不认识啊。”
黄师爷看了看:“这是天城文,一种古代僧侣,佛教徒使用的密文。据说最早可以追溯到身毒的阿育王时期,我经手过几件唐卡,这文字很稀罕。”
这种文字,国内几乎没有研究。
它是一种字母,虽然看起来复杂,比汉字差了许多,更多作为一种音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