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一叙关外派

姚俞忠方才笑了笑:“可惜了,当年的人杰,竟变得这幅模样,可谓造化弄人。小夏爷,论传承你高我一头,哈哈,咱们各论各的,放心,我姚某人不会落井下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呵。”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额头还在流血。

见我如此败落了,姚俞忠便看向秦问仙和张玉枫。

张玉枫识时务,知道大事无法挽回,他比我更屈辱,当众交出了西派符印。随后,秦问仙一脸阴森,拿出北派符印。

符印,相当于传国玉玺。

一派之中,魁首代代相传,这是一种身份和信物。

关外派没有符印。

西派符印刻天赐,北派符印镌地奇。

有符印才算正统,否则江湖不承认。

建国后,我家老爷子积极洗白,主动断掉了与南方堂口的合作,并献出赃款,交代了问题,又亲手毁掉了南派符印。

所以三枚符印只剩两枚。

姚俞忠接过去,佩戴在胸口。

一人戴两印,这是盗门从未有过的,连张四太爷都不曾!

至此,宋皇殿这场鸿门宴才算圆满。姚俞忠一步登天,踩着我们三个的脑袋,成为无冕之王,从此一统南北。

三十六堂口,悉数归姚俞忠名下。

倒斗祖师爷之称,实至名归!

张玉枫苦着脸,在宋皇殿大醉一场。秦问仙则如过街老鼠,献印之后,匆匆离去。我则宠辱不惊,带胡子和不易蹭饭。

打包了几样基围虾、粉蒸肉、烧排骨,带回去又可以吃几天。

对于我的自暴自弃,周围那些老前辈嫌弃不已。

好几个骂我败家子。

我权当没听见。

姚俞忠愿意出风头,那就让他出吧。他要南派的生意,我没意见,全部交给他,我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下辈子。

张玉枫和秦问仙都挺失败的。

二人黯然退场,我们来不及叙旧或互相安慰。

还是说说姚俞忠此人。

有人让我评价他,我想了很久,大概可以归纳成一句话。

此人枭雄、盗贼、土匪,兼而有之!

颇有能耐,颇具手笔。

野心之大,贪欲之强,能钻营,懂站队,会望风,能成大事,却成不了好事。这种人历史上数不胜数,大都没有好下场。

建国后,我家族只名义上保留对南派的统治。

堂口因为我家老爷子“叛变”,逢年过节从不孝敬,双方基本不走动。但说实话,那十年腥风血雨,我家族基本没有遭到波及。

世人骂老爷子盗门叛徒,其实我家老爷子才真正有些权谋。除了倒斗,他懂一些政治,懂得忍辱负重。

该舍得,就要舍。

我秉承老爷子的治家理念,所以我给关外派行大礼,跪姚俞忠,就不难解释了。

人过了三十才明白。

什么面子尊严,那都是狗屁。

给你一千万,让你跪一个你干不干?我想大部分人直接趴地上了,面子什么的,在江湖不值钱。

我那九个响头,算给家族的孽债还账。

这件事别想那么复杂,我家太爷开的头,老爷子供的火,老爹起的灶,我这个做儿子背的锅,仅此而已。

姚俞忠今夜很高兴,大笑收场。

他是建国以后,盗门最大的巨僚,也是自张四太爷后,唯一一个,至少在名义上,统一了全国地下市场的魁首。

现在你喊他姚祖师,不算拍马屁。

这人确实很厉害,喊他祖师爷不吃亏,他若生在民国,该有第四个倒斗王,甚至三王上,多一个皇!

姚俞忠和我家老爷子是两种人。

他们的为人处世不一样,下场也就不一样。

建国后,真正能挑大梁的,还就是关外派。比起北派四分五裂,南派名存实亡,关外派反而保留了很多手艺和传统。

尤其姚俞忠横空出世后。

他将关外派带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从与南北分庭抗礼,到吞并三派,一统盗门,他的故事可以说传奇得很。

不过我没心思跟他争。

我要争的话,他姚俞忠也未必就坐稳了祖师爷的称号。

归根结底,不单单我,很多人都看不起姚俞忠。不过这种看不起,在13年宋皇殿事件后,没人敢提出来。

那以后,姚俞忠呼风唤雨了很长一段时间。

背地里,反对他的人不少。

最重要的,姚俞忠没有师承。你敢想象吗,作为建国后最大的盗墓分子,这家伙是自学成才!

我就不一样。

我家可谓出自名门,堪称盗墓界“贵族”。

太爷与焦四为把兄弟。

老爷子拜焦四为师。

受张四太爷倚重,曾为盗门代理魁首,指挥十万弟子,纵横大江南北。

位列三王,在八奇之上。

出入权贵之家,受公卿礼遇。

建国后,我父辈效力于507所,皇粮堆成的铁饭碗,庙堂上略有薄名。

到了我这一辈,虽无心地下的事,却继承了一整套《遁甲开山图》,且能在最后关头,将世界级的七十六号公馆坑一把。

我家的资历、背景放出去,什么秦问仙张玉枫,全部靠边站。

相比之下,姚俞忠的背景,这家伙有背景?

不怪我看不起他。

我始终觉得姚俞忠是暴发户,暴发户和贵族是两码事,尽管贵族未必有暴发户有钱。

这里倒可以提一提姚俞忠的背景和出生。

民国开始,倒斗之事出入庙堂,一度影响国策,南北西三派,或多或少都有官方支持。

唯独姚俞忠,堪称草根。

不,草根好歹有土。

姚俞忠就是个草蜱子!

他只有小学文化,初中辍学,跟人捡垃圾。

父母都是农民工人,祖宗八代没一个地主,三姑六姨没一个有钱人。按理说,这种人认字都困难,如何能做到地下皇帝的程度?

或许真是天命眷顾。

姚俞忠十二岁那年,跟着“挑骡子”,流浪到西北一代。白天收瓶子,晚上替人抡铁锤,砸井盖里头的钢筋。

手纹都磨平了,十指血淋淋,满胳膊淤青。

某一天傍晚,老板出去吃饭,要姚俞忠把纸板捆好,搬到三轮车上。一个老太婆将收的旧书拿来卖钱,姚俞忠看对方可怜,没耍称压价,老老实实收了。

借月光在门口等老板回来。

姚俞忠抽出垫屁股的旧书,发现里面夹了很多老纸。尽管小学都未必能毕业,姚俞忠认得几个。

老纸发黄,墨色黯淡,里面绘着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还有山脉地势什么的。

行话讲,这叫“龙楼宝殿,星象地舆”。

识货者千金难买,不识货者一文不值。

年纪还小的姚俞忠觉得有趣,说来也是见鬼,他一看就能全记住,好像这些文字除了他没谁能看懂。

老板回来了,一脚把姚俞忠踹了个四脚朝天,骂他偷奸耍滑。

姚俞忠不敢还嘴,把纸板弄到三轮车上,暗中抽走那些老纸。那以后,姚俞忠白天捡垃圾,晚上看书。

他过目不忘,但是不了解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代表什么。

以前收废品赚钱,一个塑料瓶能卖一角钱。

后来国家不怎么稀罕废品资源,塑料瓶贬值三角钱一斤,姚俞忠就失业了,十五岁那年跟着地痞收保护费。

姚俞忠不愿意干恃强凌弱的事,几个月后偷跑了,在一家棺材铺给老板打下手。

那时国家没禁土葬。

旧社会的棺材铺极有传统,并非单拿木头打个框架就完事。

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生辰八字多少,是男是女,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棺材都不一样,厚薄也不一样,大有学问。

包括怎么上漆,如果遇见冤死或凶杀案的,入殓怎么打板,都有讲究。

有一天老板看易经,姚俞忠便觉得上面的图案眼熟,隐隐约约,好像刻在脑袋里的,越看越觉得亲切。

老板不耐烦了,斜着眼问,你小子呆头呆脑的,看得懂?

姚俞忠点点头,顺嘴说了几句他的理解,惊得老板魂不附体。

那以后,姚俞忠算遇见了贵人。

有些棺材铺,由于懂点丧葬仪式,会被死者家属请去主持道场。再加上打棺材的知道吉凶,晓得主家坟地在哪,埋了多深。

久而久之,滋生一种“携裹财”的偏门。

棺材铺卖了棺材,跟着到主家帮忙入殓。

倘若看见有玉镯子、金吊坠陪葬,便暗中记下入土的方位和深浅。待到风声过去,便深夜抵达坟地,重新撬开棺材,将死者陪葬的财物攫取一空。

为怕尸变,摸冥器时,要用棉被裹住死人,就是起尸也出不来,所以叫携裹财。

也算半个倒斗的。

收养姚俞忠的那个老板,干过这种事,且是老手。

打那以后,姚俞忠似懂非懂,开始接触倒斗一行。由于他文化低,没师承,没背景,老被欺负,好几次差点丧命。

但姚俞忠极有天赋。

龙楼宝殿,星象地舆,他早就滚瓜烂熟。

甭管唐陵汉墓,他站在河洛之上,脚丈黄土一抻,便可把地宫大小、深浅、年代、有无被盗,说个一清二楚。

且他为人义气,说话算数。

久而久之,姚俞忠在关外崭露头角。

经过二十年风风雨雨,才有宋皇殿事件,一夜成龙!

若非倒斗犯法,姚俞忠的事迹说出去,还真他妈励志。草根出身,二十年间统一南北,建国以后倒斗的,没一个比他厉害。

尽管我不爽,不得不承认,有些地方,我确实不如姚俞忠。

把我放在姚俞忠那种环境,我真做不到他这种境界。

因童年困境,养成了姚俞忠阴鸷狼性的风格。他从来不存钱,嗜赌如命,所盗商周重器,秦汉古玉,一夜之间便输个清洁溜溜。

姚俞忠对此毫不在意,数小时便可挖通一座古墓,取了冥器再赌再喝,丝毫没当回事。

有关这位关外派祖师爷的童年,大概便讲到这。

姚俞忠从废品站捡的那些老纸,上面写的,乃是黄轩辕的《连山九藏》,为上易,比我的遁甲开山图还高明。

除此之外,姚俞忠还继承了陈元的“负尸中郎将”一职。

更兼得唐宣的“骨缝走刀”。

集关外派气运和绝学的大成者。

说实话,没有姚俞忠这个人,谁知道关外派算老几?跟南北两派比起来,关外派只能算个分支。

不过姚俞忠之前的三位祖师爷,确实可以说一说。

姚俞忠分别继承了三人的绝学,加以融会贯通,才可驰骋南北,逢墓必开。

这三样绝学,也是姚俞忠安身立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