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祖坟

由于我家从事的特殊职业,请算命先生和风水先生纯属多余。

定好了黄道吉日,在七月破土,迎老爷子骨灰入祖穴吉壤。

我家算不得大族,但也传承有序,颇具渊源。

族谱最早可追溯到南宋,由靖康之难,北人衣冠南渡发端。历代出过进士、举人,最高当过布政使,明清两朝皆乡绅,代代读书学的忠孝节悌。

只因清末时局动荡,官贪吏腐,民不聊生,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遂改投绿林浪荡江湖,后混迹于盗门,以墓发家。

因此我家有祖坟,且规模颇大。

在老爷子成为倒斗之王后,曾选吉日花费重金,将太祖高祖等坟茔迁至寸土寸金的金陵重新下葬。

地点就在紫金山一侧。

大家族人多,祖坟放眼望去全是黑白相间的坟头墓碑,还修了单独的祠堂、享殿,选人重刻了墓志铭,勘定了族谱。

以后我死了,也是要埋在祖坟的。

这种家族墓地,搁在沿海还有很多,现代不兴这个,因此罕见。

南方沿海讲求宗族,死后入祖坟,怎么埋,埋在哪,高矮、方寸、规格,都有讲究,学问颇深。我家老爷子是嫡系一脉,长子长孙,要由我亲自奉入祖坟安葬。

这倒可以多提几句。

我家本身就是倒斗重振家业,祖坟修的气派不假,多为衣冠冢,根本不置冥器。把南宋以来的祖先迁过来,老爷子为此特意包了两座山头,买下作为家族墓园。

风水方面,也是老爷子亲自设计的。

七月初,青纹开车,不易陪我去祖坟,胡子跟着一路,帮我拿祭品和香烛纸钱。

我家祖坟,择在紫金山西麓余脉,倚天堡山而建。

紫金山又叫钟山。

乃钟阜龙蟠,灵聚毓秀之所,风水形胜之地,吉壤万年之所。民间又习惯称其为“神烈山”,由于沿海几无高峰,其海拔也就三百来米,望海而起岳,郁郁葱葱,四季常青。

此山大有来历。

三座主峰,分别为北高峰、小茅山、天堡山。

从风水角度而言,其山势如龙盘虎踞蜷身横于金陵,望海甩尾,端的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势略呈弧形,弧口朝南,正应天子“坐北朝南,天下一统”之象。

除了开发区,自古便是达官贵人的祖庭所在。

大大小小的坟头遍布河谷山坳之中,颇得众星捧月,群臣环祀之法。

大明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就埋于紫金山,为明孝陵。其西面,又是中山陵。钟山山脉极得龙运,风昌水盛,一土难求。

老爷子发迹后,便把祖坟迁到了天堡山边缘的一座小峰。

家族并非什么权贵,不求九五之尊,紫薇帝斗。老爷子亲自为祖坟堪舆,设了地脉。

有个听起来颇为富贵的说辞,叫“金钗仙弓”。

祖坟也不叫祖坟,改叫“寿藏”。

这金钗仙弓局,算不得多么大富大贵,却是小家碧玉,别有乾坤。子孙不求出将入相,但求富贵一世,荣华一世,不受忧愁。

站在山坡往上看。

天堡山犹如一把交椅环绕祖庭,将四面八方罩住,中间高,如太师椅往两边下斜,正正将中心圈起。

寻龙点穴管这把交椅一样的山势,叫“大帐”。

山势左右沉降,受武夷山山脉地质运动影响,往南发展,在地下一左一右,形成乾坡坤坡,好似左文右武,拱卫护驾。

这“金钗仙弓局”,偏偏差了一座案山。

案山如台,台在则祭祀不绝,香火不断,龙运也就不断。

自然形成的风水并不一定百分百契合理论。

为此老爷子还在盗门魁首的时候,让南方十几个堂口,从南海运来白泥,在天堡山下烧荔枝柴,将碳灰混合白泥一层层垒起。

垒了九层九丈,充为案山摆在祖庭之前,如此金钗仙弓,有案有靠,左青龙右白虎,乾坤双合,造化才算齐了。

山坡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下来,看似偶然,实则有三弯四拐,风水管这叫“天马行空”。案山后面的土丘像一个人,中间高是头颅,两边矮是肩膀。

这叫右鼓左旗,能文能武,呼兵列将。

其坟茔起势,也如一个半圈,像人环抱的双手,一圈一圈,将土罩住,是为“气聚交椅紫气东来,水贵土厚金钗富享”。

风水所谓“天马一驾来在空,穴结土厚搭仙弓。金钗荫水上大帐,水口高枕不受风”。

墓园最高处,与大帐环绕的天堡山恰好位于一条中轴线,如曲水长流,层层环接。最高的土丘,埋着太祖,风水管这叫“龙楼祖”。

一般皇陵帝寝说的“龙楼宝殿”,就是这个龙楼祖,如祖宗牌位高高竖起,

弯弯曲曲,细水长流,金钗仙弓宛如射箭般随时引箭待发,才叫藏水纳气,聚土成砂的宝穴!

祖庭埋的位置也有讲究。

要像太庙祭祀般,按“左昭右穆”顺序依次层层叠叠往下入土。远远看去,山势配合墓碑,就像“之”字从上到下写,一股龙盘虎踞之势扑面而来。

简单来说,中间埋着老祖宗,左边是当爹的,右边是做儿子的,这么从山上排下来,祖坟基本都这规矩。

见多了皇陵,老爷子设计的金钗仙弓局,我并没太当回事。

在山坳处,靠着中轴线的地方,就是老爷子为自己选好的寿藏。我望着漫山遍野的坟头,心中感慨,想要不要自己也先把墓地选了,到时候一躺进去就完事。

青纹拿着铁铲和麻袋。

南方水土丰厚,地气潮湿,木材埋在山中不出五年,虫咬土蛀,再好的木材也朽了。再加上多地下水,墓葬不怕盗,就怕水泡。

尤其这“金钗仙弓”,五行之中最惧水。

弓弦让水一泡,皇帝的宝雕弓也废了。

入土之前,我先跪在地上,假模假式大哭几声,胡子摆了两块砖头,上面放着一枚瓦片,用枣木棒子敲碎了。

这叫出灵。

青纹拿铲破土,将老爷子生前选好的坟茔刨开。

就这么埋进去还不行。

先用荔枝柴倒火油,把墓圹都烧一遍,这样是把土里的虫子烧死。再往墓坑下白膏泥,用锤子打实,往上铺石灰,再洒白膏泥,最后用木炭封住,往上垫一层细土。

然后才能把装着骨灰的盒子放进去,上面用青石封了,四周填龙江口的青泥黑沙子,垒上砖头再竖墓碑。

骨灰盒比棺材小多了,老爷子生前预留的墓坑太大,没法埋。

点火烧土后,青纹跳进墓坑,先用土把后面那截给填了,再往下把坏土挖掉,准备下白膏泥。

我跪在坟前干嚎,不易站在旁边发呆,胡子替我摆好猪头烧鸡,顺道给老爷子烧了纸扎小姑娘二十个。外加宝马、洋房、大金表,祝他老人家在另个世界,过得好吃得好睡得好。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到了下午,我和胡子坐在空地上,把上贡的水果分了。

胡子啃着苹果问:“青纹怎么去了这么久,打个青膏泥而已,咋比开洞子还慢。”

“你去瞧瞧。”不易使唤胡子。

胡子叼着苹果去看。

我没太在意,埋头想着磁带的事。大概七八分钟,胡子还没回来,这下我和不易都不淡定了。

紫金山泥土细腻,硬石较少,修整一下墓坑不至于这么久。我和不易赶紧过去,胡子和青纹都失踪了!

青纹的铲子,胡子的帽子还撂在坑里。

我心道这两家伙哪去了,就算罢工,好歹打个招呼吧。

墓坑被填了大半,只留长宽半米的方框,往下白膏泥木炭防潮,铺了很厚。我发现墓坑底部不是平的,像漏斗凹了进去。

这时候,地下传来胡子和青纹的求救声。

不易一下拽住我,脚伸进去狠狠一踩。土层坍塌,

胡子和青纹掉了下去。

二人泡在小腿深的黄汤里,里面恶臭连天,差点没把我熏倒。

万幸地下水侵蚀了墓室,导致四面八方都有裂口,否则胡子和青纹早就窒息了。不易把他们两个拉上来,这时候,黄汤里漂来一个黑影,狠狠撞在胡子后腰上。

胡子本来就重,这一下,险些没把不易也拽下去。

我大惊,手忙脚乱拉住不易腰带。咔嚓一声,不易的裤子都被我扒了下来,我和他一齐摔了进去。

黄汤又臭又浑。

我呛了几口,摔迷糊了。

不易快速从水中翻身,铲子砸在袭击胡子的黑影上。

一声巨响,胡子那头吓得不轻,以为有老粽子摸上来。这是我家祖坟,真有老粽子也是我祖宗。

我从水里爬起来,刚想让不易别乱来,黑影改了方向,像车轮往我身上碾。

我立时喘不过气,差点被摁在水里呛死。

下来的仓促,没带手电。黄汤冰凉刺骨,墓室潮湿,水汽使打火机点不燃。我们看不清情况,在周围乱撞,那黑影顺势压来,摸上去滑腻腻,恶心得很。

砰!

不易将铲子削在黑影顶部。

乱窜地庞然大物终于停下。头顶渗透的阳光看过去,竟是一具发黑长毛的棺材。

地下水渗透了墓墙,使得墓室积水,棺材整个漂起,像发疯的黑牛到处乱撞。青纹给老爷子打墓坑,意外戳穿了地层,就掉进了墓室。

黑灯瞎火的,他让棺材撞晕过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搞事,驾驶棺材撞人呢。

胡子不知道

由于祖坟是一层层叠在一起,年深日久成了坟山,像婚礼上的大蛋糕。如果挖的太深,确实会挖到

墓室很小。

七八平米,除了放下棺椁,左右还设了壁龛,墙上雕了开芳宴,陈列几个不值钱的瓦罐和陶器。

青砖仿木结构。

券了宝顶,青石雕了房梁,必为乡绅士宦。墓门在后面,我们是从穹形宝顶的顶尖误打误撞下来的,那块砖头最薄,几乎一砸就破。

看年代,应该是清朝的,反正是我家的祖宗,但应该不是嫡系,偏房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