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以的。”
萧瑜恋恋不舍放开冬儿的手,微微正色,问她:“你为何要让我饶恕你,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冬儿。
她的面颊侧处有一处新伤,手上也红肿涨热,左手一直扶着胸口,可是受了什么伤?
萧瑜压抑着心头的喜悦,却想不起来从前和冬儿在一起的事。
自打她离开人世,萧瑜最怕的就是冬天,他强逼自己忘记,只有忘记,才不会叫人看见滴血的心。
闻言冬儿更是觉得羞臊不已,这样的话怎么能当面说出口,便摇头说是没事。
萧瑜让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她怯怯的眼睛,沉沉目光,揉着他的悔恨和思念,照在她漆黑的眼眸之间。
冬儿看着他,忽然觉得萧瑜不一样了,他怎么忽然对自己态度好了起来,怎么主动和自己说起了话来。
而且,虽然他看起来一向很凶,却是那种简单的不近人情。
如今他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猜测的冷暗,那双漂亮的凤眼,以往看人总是淡淡,如今却好像是要把人吸进眼底一样幽邃。
“怎么了呀……殿下?”
冬儿怕得很,这样的萧瑜要比乱发脾气的萧瑜可怕的多。
“若是有事,你不要瞒着我,一定要告诉我。”
萧瑜只顾着把她的样子再一次深深刻进心底,还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只是冬儿忍不住了,跪在地上,把自己刚才说的大不敬的话,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然而萧瑜听得不算认真,冬儿说话时一双含情的美目闪着光亮,越发动人,荡漾着清丽的娇羞。
虽然她容貌不算突出,一张精致小巧的嘴巴可惜微微有些翘起,却更惹人心神,欲引人一吻芳泽。
冬儿支支吾吾的说了好半天,萧瑜只听见了几个字。
“奴婢用心喜欢过殿下。”
不过短短几个字,在萧瑜听来,恍如隔世。
不对,他应当就是重来一世的人,可是这样的话,却是他第一次听到。
前世爱上冬儿是什么时候呢?萧瑜已然有些难以记清,只记得他一心恨自己身体残缺,自厌自弃。
即便面对冬儿寸步不离的追随陪伴,萧瑜不曾向她开口说自己心有爱意。
太爱之后,便是望而却步。
他自觉自己不配。
深陷泥沼,无物伴身,他要走的路太苦,萧瑜曾经希望冬儿嫁给一个值得托付之人,不要将青春年华耗费在自己这个蚕室之人的身上。
冬儿和他在一起,很少有笑脸,除却忧思伤神,便是日日劳碌。
可是即便心中喊出一万次融通割爱,看到她与别的男子交谈时露出无所保留的笑颜,萧瑜妒恨得眼角血红,暗自神伤。
那两年深居郊外,养精蓄锐,萧瑜总想着能等来那一天。
能等来自己能给冬儿最好的,万里江山,都要给她,给她无上荣耀,给她荣华富贵。
或许能弥补她追随自己这个残破之人。
直到冬儿为自己挡剑死去,风霜寒日,紫玉成烟,他才知道冬儿爱他如一。
萧瑜握住她泛红的指尖,揉搓着那些因劈木柴磨起水泡的皮肤,拂过那些做饭时被热油烫伤的斑点。
“那,你再说一遍。”
冬儿又羞又气,难不成,萧瑜这个家伙成心在取笑自己。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冬儿便觉得心虚。
“殿下饶了奴婢吧,以后奴婢不会再说这样忤逆冒犯的话了。”
喜欢一个人本来是要藏在心底的事,即便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却也不可能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定要让自己这样难堪吗?
冬儿快要哭了,她照顾萧瑜,不想要他死,不是因为倾心于他的容貌,也并非是因他落难,刻意雪中送炭。
就算他是九公主,冬儿也不会不管他的。
“为什么不说了呢?我听了只会觉得很开心,为什么不能再说一遍呢?”
萧瑜看着冬儿眼角噙泪,忽然慌乱,手足无措。
记忆里的冬儿,好像不是这样的,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己。
他误了冬儿一生,把她脸上的一颦一笑,把她的喜怒哀乐,都用冷厉和疏远虚耗成了淡漠从容。
“是真的吗,殿下真的没有生气吗?”
冬儿在袖子下面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是萧瑜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绝无虚言。”
冬儿盯着萧瑜的耸动的喉结,小心翼翼地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奴婢虽然不配,却也用心喜欢过殿下……”
她喜欢自己。
萧瑜的心被烫了一下,抬手抚上她的脸:“好,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珠,幽黑的眼眸让冬儿心神皆乱。
“你信我能让你做皇后吗?我要亲封你做我的皇后!”
上一世的记忆停滞在即位大典前夕,这一世,萧瑜希望亲手给冬儿穿上一身吉服,站在天下人面前,告诉天下苍生,这是当朝唯一的皇后,是他愿意相伴一生的人。
没有冬儿的皇位,那样冰冷,即便手刃仇敌,身披龙袍,萧瑜知道自己满盘皆输。
这一世,他再也不要放开冬儿的手,再也不要错过。
萧瑜已经想到十年之后百年之后乃至千年之后,冬儿还没弄明白他在做什么。
记住这话做什么,白白让自己害臊吗?
还有什么做皇后的事……这怎么敢信呀,冬儿心想。
萧瑜怎么忽然这样看得上自己了,一定病得重了了,是烧坏了脑袋。
让他闹完了,说完了胡话,好好睡一觉歇一歇吧。
她虽然身份低微,可也不是大字不识,不读诗书,这样的话可骗不了她。
冬儿自以为懂得的道理可是很多的,不要随随便便就让男人给骗了。
就比如什么“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是告诫女子不要一门心思就想着男人的,忘了自己忘了爹娘,就会被男人骗得可怜。
还有什么“聘则为妻奔是妾,切勿将身轻许人”,这是说不要随随便便停了几句情话就热着脑袋跟着男人跑了。
对,这个话就是说现在的发生的事情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太对,毕竟是自己先胡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然后萧瑜也学自己说胡话。
可怜冬儿想不清楚其中道理,心思只一味跟着萧瑜走。
萧瑜的手心好热,比冬儿的脸还要热,烫着她的心思,将清清流水,蒸腾成迷蒙的水雾。
“信的……就信了吧……”
冬儿小声说,一边暗骂自己不争气,本就没有读几句的诗书,如今用也用不好。
“好,如此一来,你就是答应了我,以后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了,一诺千金,冬儿的诺言不会比千金少,对吧?”
萧瑜将她拉近了一点,冬儿几乎要坐到他怀里去。
“是,殿下。”
萧瑜摇头道:“现在的我,不是什么九皇子,若说是,我是皇宫中的罪人,什么都不算,你也不必叫我殿下,我不想因此和你生疏。”
冬儿低着头问道:“那殿下想要奴婢叫您什么呢?”
“冬儿应当知道我的姓名吧?”
萧瑜把她扶起,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知道的,殿下尊名为‘萧瑜’二字。”冬儿答道。
上一世,冬儿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一直唤他殿下。
萧瑜恨这个名字,可是只有冬儿会这样叫他,也只有她喊这个名字,他不会心有波澜。
“嗯,冬儿,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不必有什么顾忌,今后你也不要称自己为奴婢。”
冬儿却说:“是,殿下。”
她喊得顺口了,一时间也改不过来,萧瑜却笑了,眼角闪着柔光。
“那,那我给殿下做饭去吧。”
冬儿觉得自己再坐在床边也不太好,向萧瑜请示道。
“可是我想你再坐一会儿,本就不打舒服,若是你现在离开,我会心口疼。”
萧瑜扶着心口低低说道,不抬头看冬儿,那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却是勾着人,让人离不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