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从前,也是在这个牢房也是一样的场景,他极尽卑微地乞求他不要伤他母后,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宁愿一力承担。
为了让齐孝帝放心他再无夺位之心,他甚至不惜自毁双目。
是的,楚峥从来没有告诉过慕轻微,当初他的眼睛并非在逼宫的战乱中受害而瞎,其实是被他的父皇逼迫而自己弄瞎的。
可是即便做出了如此牺牲,等他终于从天牢里出去后,却还是得到了母后自戕于朝殿的噩耗。从那时他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他父皇面前一味地放低姿态相求是无用的,有时候乞求还不如威胁。
想到这,他再次看向齐孝帝。
“父皇还是请回吧!儿臣既然都要死了,着实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自知晓他眼睛早已复明之后,这还是齐孝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楚峥。他的目光落于他的那双眼上,楚峥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从他的目光中齐孝帝大概明白了,自己今日怕是看不见他这骄傲的儿子服软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日来天牢,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颓废且惶惶不安的楚峥,没想到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他竟也能如此沉得住气。
他果真是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摆布的少年了。
既然如此那再留下去就没了意义,齐孝帝冷哼一声旋即起身,什么话都没再说就这样走出了囚室。
楚峥并不在意他的离开,反而低沉着眸光在想慕轻微的事。
从他父皇方才的态度来看,慕轻微当是已经成功地被卫风他们给营救走了。卫风的能耐他是清楚的,他定然能够安全地将慕轻微送去该去的地方。
他留了卫风给慕轻微,他相信他一定能保护好她的。若是齐国境内实在待不下去,他还给她留了一大笔金银,就算她日后离开了齐国,那些金银也能让她无论在何处都能生活得很好。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可以,他更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思索至此楚峥已完全放下心来,而直到这时候他才慢慢地抬头看了一眼齐孝帝离开的方向。
天牢的长廊已经重归黑暗,齐孝帝的身影亦已经消失在了长廊尽头。楚峥不知何故,心中陡然升起一阵郁郁的阴云。
他本对皇帝满怀孺慕之情,可现实却总是戳破他的幻想,强逼着他清醒过来!
就像这次,他本以为他是终于重拾了亲情,打算了展现一次父亲的柔情来送他一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服软的。
真是令人颇有些哭笑不得!
楚峥从来都明白,自己的父皇就算真对他心生不舍,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便保下他的性命。谁让他们是天家父子呢,注定就如幼狼与老狼,总有一天是会反目成仇的。
他如今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自负,竟丝毫不查便回来了,当然他也是完全没有想到,楚琰竟会如此轻易地就死了。
他想过他会不会从京城里逃出来,也想过他若是落入荣王的手里,定会成为荣王威胁父皇的把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人给杀了。
事到如今去纠结楚琰到底是被何人所杀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他一死,几乎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将他看做了凶手。
然外人如此草率,楚峥却不相信他的父皇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仅仅只凭两名被擒死士的一面之词,甚至连个像样的物证都没有,父皇竟就下达了要将他处死的命令。想来,究其原因应该是他的父皇也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吧!
而这原因大抵也很简单,便是如今的他对于父皇来说,已经算是个无用的废棋子了。
楚琰是自他失去储君之后最有可能上位的皇子,可因周贵妃兄妹在朝堂内外的控制,楚琰更像是一只被自己的母亲与舅舅掌控着的提线木偶。
皇帝的子嗣不多,像楚琰这般外家显赫的更是寥寥无几,是以为了制约周家兄妹皇帝才将他从流放之地召了回来。
现在楚琰一死,周家兄妹显然也就没了倚仗,更不可能在如之前那般控制皇子意图掌控齐国权利了。而他这个用来制约对方的棋子,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正是要杀掉才能安心。
世事无常,一件事情也总是有着阴阳两面,就像他之前笃定皇帝并不会杀他的理由一样,现在的皇帝之所以不惧对他下手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所以即便知道证据不足又如何,他本就不需要他了,就算冤杀错杀又怎样。这就是他的父皇啊,在外人面前总是装作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实际上内里却极度自私。
牢房里突然传来楚峥的一声嘲笑,他摇摇头重新执起笔,在那如豆的昏暗灯光中再次下笔,继续方外未完的书写。
……
随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的消失,夜幕终于降临。循着天地间仅剩的淡淡黄昏之光,慕轻微带着卫风分派给她的两名护卫终于抵达了她此行的目的地,正是离行宫不远的皇家马场。
昏暗的天光下,慕轻微并没有从正门入,而是特意避开了前面人的视线绕行了一侧的旷野进入了马场之中。
皇家马场占地极大,虽有范围但整个马场却并非完全被圈禁起来的,是以从旷野进入虽然饶了点远路,却刚好能够让慕轻微在不被外人发觉的情况下一路潜至位于马场最偏僻处的那个专供老年马驹所居的小跑马场。
旷野的风徐徐地吹拂在脸上,望着那不远处的跑马场,慕轻微微微沉吟然后翻身下马。
她让那两名护卫现在外头等着,自己率先走上前去,来到了那马厩旁矗立着的一间矮屋前。
伸手瞧了瞧那虚掩着的木门,慕轻微问。
“有人吗?”
话音方落,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们,夫人?你怎到这处来了!”
这声音并未从眼前的屋子里传来,竟是从一侧的马厩里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