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亭西如果犟起来，还真没别人什么事。
他又是一个响头磕到底，“儿臣会在大殿外长跪不起，直到父皇同意请国师为瑟儿诊断一二。”
皇上看也不看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要不是怕手中的玉玺砸坏了，只怕肖亭西绝不能全须全尾的出去。
正月的京城很冷，跪了没一会儿肖亭西就感觉双腿失去了知觉。
未央宫外面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每一个见了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夜色已很深，稀稀拉拉从黛色的夜空中飘落，还没落下已经融化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融化的雪水将地面打湿了，肖亭西的膝盖打湿了，黏答答的要结冰不结冰，很难受。
肖亭西身体本就不好，之前还只是脸色苍白，如今嘴唇都是一片乌青，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着要晕倒。
突然一双嵌珍珠的鞋子落在肖亭西跟前，裙摆上银丝暗纹绣着牡丹花，很低调也很有贵气。
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肖亭西抬头，果然看到了皇后那张故作慈祥的脸，他礼数周全的磕了一个头，“参见母后。”
“好孩子，何苦受这个罪，赶紧起来。”刘皇后弯腰，作势要将肖亭西扶起来。
他往旁边避了一下，恭敬却冷淡的说，“夜深露重，母后还是不要在这里陪着儿臣吹风了，免得您的身体受不住。”
一声叹息，皇后忧心忡忡，“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惹你父皇生气，来，随母后进去给你父皇认个错，母后会在旁边帮你，你父皇定不会和你计较。”
肖亭西依旧直挺挺的跪在原地没动，只是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眸看着她，声音虽虚弱却清亮依旧，“多谢母后，若母后真愿帮儿臣，请母后帮忙劝劝父皇，让国师去看看瑟儿。”
果不其然，皇后的脸色明显变了，她嘴唇以一种微弱的弧度抖动了一下，好一会儿她才说，“本宫先进去看看你父皇。”
她来的时候一阵风，走的时候又带起一阵风。
肖亭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波澜。
现任皇后之所以能成为皇后，她对父皇言听计从占据了很大一方面，多年来从未忤逆过皇上的，今日她也定不会帮忙。
准确的说，她非但不会帮忙，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果不其然，皇后入了未央宫之后，先是关心了一下皇上的身体。
然后满面担忧的说，“臣妾看皇上气色不太好，可要宣太医给您看看？”
雍帝自登基以来一直以勤政爱民著称，这个点他依旧在批阅奏章，闻言头也不抬，“不必了，朕没事。”
“还是叫个太医吧。”皇后忧心忡忡的说，“您就算不为着自己，也要为秦王想一想，他身子骨弱，就这么在外面跪着，倘若晕倒了可如何是好？”
皇上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是他自找的。”
皇后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臣妾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父子两，亭西顶撞你是不对，但不管怎么样你是他的父亲，总不好和孩子一般见识。我们做父母的不会记仇，可是会给孩子带来永久的伤害。”
皇上准确的抓住重点，面色一沉，威严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冷意，“你是说他在心里记恨我了？”
一声叹息是皇后的回答，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皇后离开的时候，又在肖亭西跟前站了片刻，苦口婆心的劝，“亭西，你父皇真的生气了，你别闹了，乖乖给他认个错，回去吧。”
这话如泥牛入海，没有半分回应。
皇后眼中有冷光一闪而过，再次开口了，“况且你也要回去看看锦瑟的情况啊，万一她真的不好了，该准备的东西也要提前准备，总不能让她临走还不安生吧。”
话还没说完，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皇后穿的很结实，但还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
这股冷意来源于肖亭西，他依旧跪着，但是俊美的脸上满是怒火，双眸中更是燃烧着两团愤怒的火焰，“瑟儿一定会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
一直以来皇后从未将这个病恹恹的皇子放在眼里，可此刻她后背发凉，双腿忍不住打颤，逼得她不得不将他放在眼里。
皇后心中惊骇莫名，本想好好打量一番，却在对上肖亭西双眸的时候落荒而逃。
未央宫外面的事情自会有人传给皇上。
是夜，月亮躲在乌云后面，雪纷纷扬扬给大地铺上一条洁白的地毯的时候，皇上终于将朱笔搁下。
他披着金丝暗纹的玄色披风，站在门框旁边，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肖亭西。
看的出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肩膀上，头发上都是雪花，就连睫毛上也落了一层雪花，不用问也知道此时的他非常的冷。
皇上的手已经伸出来了，最后又默默收回去了。
他站在门框的阴影里面，肖亭西看不见他，这一刻他的眼神不再冰冷锐利，真正变成了一双浑浊的属于老人的眼睛。
良久之后，他缓缓转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回到寝殿之后，他吩咐孙公公，“派人看着他。”
孙公公得令出去了，找了两个小太监，“你们去守着秦王，都给咱家机灵点。”
有小太监问，“孙公公，奴才们是不是盯着王爷，不让他偷懒啊？”
“混账东西！”孙公公一耳光招呼过去了，冷声呵斥，“如果王爷出了什么事，咱家唯你是问。”
秦王在未央宫外面跪了整整三日，整整下了三日的雪。
朝臣们上朝下朝的时候都看到了，但唯有三人为他求情，一是年迈的英国公，一是大理寺少卿苏简行，一是翰林院侍读锦墨阳。
每一个求情的人都被皇上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幸运的是皇上只训斥了他们，并未处罚他们。
一时之间朝臣们也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但他们亲眼看到肖亭西越来越虚弱，有人甚至担心他会就此而去。
朝中有人捕风捉影，说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回到了京城，但谁也没见过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