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孙云松书房

年前这场宴会办得轰轰烈烈,肖怀远在国外打了电话来夸她。

肖红喝了些酒,喝得有点醉,接到肖怀远的电话,“老大,你做得很好。”

“应该的,爸。”

“佟老身体如何?”

“老样子,岁数大了,家豪也没什么时间去陪他,我近来少有往他那边去。”

肖红靠在后座上,微微闭上眼睛。

肖怀远笑笑,“阿言呢,她还没回来?”

“没呢,最近说是要跟朋友去体验游牧民族的生活,前些天给我打了电话。”

每次肖怀远问起佟言的事,肖红都要想办法找各种借口。

她现在的说辞是佟言大学毕业不愿意进机关单位,不想被家里安排,所以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国内到处跑,画山川河流,发誓要走遍天下。

肖怀远听得呵呵大笑,夸佟言有志向,肖红还特意说了,佟言要养心,不肯被人打扰,老头子这么久以来都没给她打过电话。

姑娘家去看看世界是好事,国土广袤无垠,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支花,哪里都有漂亮的风景,见过世界的姑娘家才能有更宽的眼界,才能一针见血。

“她最近人在哪里啊,要去体验哪个游牧民族的生活,我也要回来考考她”

肖红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莫名心慌,“爸,您要回来?”

肖怀远叹了一口气,“是不太方便,但我和你妈许久没见到人……你弟弟就会惹我们生气。”

肖红道,“肖勋这些年好多了,海兰也能帮他出出主意。”

“算了不指望了,阿言现在人在哪?”

“在……”肖红一时语塞,加上喝了点酒,脑子有点空,“鄂温克族。”

“鄂温克族?”

“在东北。”

“东北,这时候应该很冷,她去体验什么游牧民族的生活,别把人冻坏了,山里那么多野兽,你怎么不说说她?”

肖红也是忽然想到了这个,以为自己回答得天衣无缝,但肖怀远懂得比她多,一问起来让她无从回答,“爸,您刚才不是说……”

“胡闹!鄂温克族住的地方房顶都没有,她哪里受得了,东北边远地区冰天雪地,常有野兽出没,我是让她多出去见见世面,但我也要你们保证她的安全!”

“爸,我……我……”

肖怀远叹了一口气,“等她回来了你让她打我电话,这丫头,也不能入一行迷糊了,开阔的心胸要有,但脚下的路也要看看,她爱自由,要是喜欢了跟着游牧民族生活,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肖红苦笑,“是……”

“你跟家豪的事决定好了就别再拖泥带水,我大概半个月后会回来,阿言在这之间要是与你联系了,你让她回来见我。”

“是。”

肖怀远拧眉,“这么冷的天,这丫头别冻怀了,那山里什么都没有。”

“我也是说。”肖红轻轻的握拳,又轻轻的松开,“爸,那我……”

“休息吧,我说的话别当耳旁风。”

“知道了爸。”

挂完电话,肖红的醉意淡了几分,车子也到了她的私人别墅,司机扶她,她摇摇手,见客厅的等亮着。

“先生来了。”

早在酒会还没结束的时候肖红就接到了电话,她没当回事,从来都是她见佟家豪见不到,也终于有佟家豪见她等她的时候了。

不过她真没有想到佟家豪会等她等到这么晚,他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啊,还有这等时间到她这来等她?

肖红进屋,佟家豪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两人四目相对,肖红高高在上,他微微蹙眉,“喝酒了?”

“应酬交际,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佟家豪倒了一杯水,“回家吧,你好久没回家了。”

肖红冷笑,望着他,佟家豪惭愧的低头,“阿言要回来了,我们别闹了,以前是我冷落了你,忙于工作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你没错,错的是我,你努力上进是好事,是我不思进取只会原地踏步,我爸说我选错了路,连肖勋都看出来我越活越不像样,只有我自己安于现状。”

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仕途,关于钱的事她沾也不敢沾,碰也不敢碰,树立佟家豪的清正廉洁,她牺牲了太多,为了他的仕途,她把女儿都推进了火坑。

“我会弥补,我以后多花些时间陪你,陪阿言……”

肖红推开他,“不用了,阿言远嫁西北,我这边现在一切都好。”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夫妻情分难道——”

“佟家豪,你还念着夫妻情分就尽快签字,柯部长似乎对你颇有好感,只要你跟我离婚,你的仕途会远高于你爸,唯有祝你升官发财,早日得到志同道合的伴侣。”

“你还在气我?”

肖红越过他坐下,“刚才我回来的路上,我爸给我打了电话,我撒谎说阿言毕业后跟同学游览国内各地,体验各地风土人情,我爸夸她有志向,我说她最近在体验鄂温克族的生活,在东北边缘地区,我爸训斥了我,说我没有及时阻止她。”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放空,“他说阿言怕冷,吃不得苦,山里什么都没有,怕她冻坏了,也怕她适应不了,一时半会儿想回来却又回不来,怕她遇到了什么危险。”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阿言她不肯回来,你不允许我向她提要求,也不让我去为难她为难那帮人,我该怎么办?”

佟家豪颇为无奈,事情用他的法子似乎走到了绝境,但凡肖红点个头,他就能把人弄回来。

“心不在这,人回来有什么用?我们逼了她一回,还想逼她第二回,怎么可能呢?”

“我爸训斥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呀,我们将她送过去那天,她哭着说要跟我们一起走,但我们谁也没心软,把她丢弃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她面前陌生的人,陌生的事。”

说起这些事,肖红麻木了,也没有哭了,“要是能换回来,我不当这个官。”

佟家豪每每想起都觉得窝囊,拳头捏得咔咔响,但只有低着头懊悔。

“要是能换回来,我宁愿死我也妥协,可有什么用呢?”

肖红没喝他倒的水,缓缓起身,“你回去吧,时间晚了我要睡了,我回到机场去接阿言,她在的时候我也会回家。”

佟家豪看着她,肖红勉强扯出几分笑,“我嫁给你给你生了一女,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顾全大局,我为了大局毁了阿言一辈子。”

她喝多了,说完这话颤颤巍巍的上楼了。

佟家豪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睡不着觉。

以往将近过年时他的时间也腾出来了,可以陪陪家人了,如今家里只有他一人。

每当到了即将过年那几天,一家人都会陪着佟言买些她喜欢的颜料,画纸,肖红和保姆做饭,她就在客厅画画,佟经国替她调色。

有时候心血来潮,爷孙俩玩玩书法,下下棋,论下棋她可是不是老爷子的对手,十回输八回,输了就说:爷爷样子老了,脑袋瓜子没老。

佟经国笑得合不拢嘴,夸她嘴甜,但佟家豪看出来了,有时候她是故意走错棋,给佟经国将她军的机会。

大概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疼她爱她的爷爷,那么爱她的家人,竟然会将她推进火坑,也就是在这间屋子,一家人商量好,告诉她这个残忍的决定。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说不愿意去,她以为和平时一样说不去大家就会尊重她的意见,但老爷子直接一张票将她送走。

到了西北,她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第一次带她到周家村的时候,她远远的看到了周南川,她脸都白了,“爸爸,我不。”

事情到这一步,与佟家的功利心和过于自信有关。

短暂牺牲一人换一家人前程,值得,无非是等待一个过程,僵局自会不攻自破。

他们也有自信周家不敢对他们的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佟家豪低着头,手里还在剥松子,过去的热闹仿佛还在眼前,一抬头空荡荡的。

剥松子剥到了深夜,佟家豪剥得两眼通红,剥得盒子装不下东西了。

手颤抖着,他握紧拳头,摘掉眼镜随手扔在沙发上,人倒下了。

佟言第二天在孙家拜访孙老爷子,孙文泽父母也都在,盛情款待。

午饭后孙云松让孙文泽带着佟言鉴赏鉴赏他书房收藏的佳作,两人上楼,孙云松望着佟言的背影,“多好的丫头,可惜了。”

当年孙云松是最想结亲家的,佟经国不满意秦风,也有这个意思。

他看得出来孙文泽对佟言是满意的,奈何佟言装聋作哑,他那会儿刚升官,个性孤傲,问了也不承认,这才活生生的错过了。

“孙叔叔也是……”安向婉有感而发,被孙雷瞪了一眼。

“爸,孙叔叔是以大局为重,出发点没有问题。”孙雷拧眉,“只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没底线的人惹不得。”

佟经国收藏的名画佟言基本上都摸透了,但她还是头一次到孙云松书房里来,这那是书房呀,跟个藏画阁一样,孙文泽带她看,给她介绍。

“凤翔木板年画,家宅六神……这个是天官,这个水神,也就是龙王爷,出处这边都有标记,这是软木画,竹刻,这个是草编,湘绣也有,这边。”

“我记得你是军事大学毕业的,怎么会懂这么多?”

“爷爷喜欢,我也就了解些,要是我说错了你要及时纠正。”

“怎么会错,这些作品有的我都没见过。”

“你谦虚了。”

“没有,哎,这个,这个是……”

“瓷板画。”

佟言笑了,“我可以摸,不,不能摸。”

“可以。”孙文泽抓着她的手腕,佟言刚碰了一下瓷画的一角,很自然将手缩回来。

“伟大的非物质文化遗传。”

安向婉手里端着果盘,在外面听,遇到孙雷上楼,“咳咳……”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果盘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