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一个心愿

大年三十的晚上,佟言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记忆中父母一直是恩爱夫妻,模范夫妻,他们一路走来,相互理解,相互包容,走到了今天。

佟家豪的决定,肖红从未反对过,肖红想做的事,佟家豪也从不干涉,他们总能知道如何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好。

他们了解彼此尊重彼此,几乎不需要说任何话,他们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

佟言一直觉得,天下所有夫妻可能都是这样的,直到遇见了周南川……

回头再一看,父母之间的感情多么难能可贵呀。

可就是这样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在今晚吵架时说要离婚,签字。

她了解父母,不是轻易说这种话的人,可见这次吵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是长期以来的积怨。

他们能有什么积怨呢?

难道官做得越大,自我牺牲便会越来越多,在她心里父母一直都是例外呀!

她无法想象父母会离婚,会各自组建新的家庭,更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一个没人管的孤儿。

想着想着就哭了,娘娘睡在她床边,望着她哭,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伤心,喉咙里发出阵阵悲凉的叫声。

她摸着狗子的头,将手机放在耳边,拨通了周南川的电话。

西北一直在下雪,冷得出奇。

隔壁村前几天有个老太太出门买年货,在雪地里步行,走着走着走累了,找了棵石头坐下想休息休息。

结果这一休息直接睡着了,冻死在路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冰雕了。

年前县里直接封了路,雪大不要出门,容易出事。

周南川在家呆了两天了,没去县里,就在村里转转,喝酒打牌,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可以做。

佟言不在这几天,他自己躺在床上一个人睡,抽了不少烟,整个屋里全是烟味。

大半夜睡不着觉,望着窗外发呆。

她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还没睡,男人按了接听键,“喂……”

那一声被卡了一下,有点沙哑。

佟言怔了怔,“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

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声音这才恢复正常,“没,我还没睡。”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你呢,不也没睡?”

“晚上吃的什么?”

佟言以前不爱问这些,总觉得打电话莫名其妙问人家吃了什么,哪些菜,很奇怪,但她跟周南川好像什么都可以说,无聊的话题也变得并不无聊了。

男人想了想,“手抓羊肉,羊肠面,炸油果子,干板鱼……凉皮,饺子……”

说完后不忘问一句,“你呢?”

“过年和平时吃得差不多,但我爸妈给我了红包,也给了小栩红包,爷爷在医院没办法回来。”

“言言,我想看看你。”

“不要,不想开灯。”

她哭了一场,眼睛有点肿,周南川想她,但也尊重她的意思。

两人忽然没了话,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佟言深吸了一口气,“周南川,我今天听到我爸妈吵架了。”

说到这莫名有点委屈,“我几乎没见过他们为什么事吵架,但今天他们摔了东西。”还提到了离婚。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周南川,他们为什么过年会吵架呀?”

男人笑了,“言言,夫妻吵架不是很正常?他们也是人啊,你这么好有时候还跟我闹别扭呢。”

“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

“算了,我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西北农村,大半夜还能听见烟花爆竹的声音,而繁华热闹的海城却一下子静了起来,仅仅路边挂着喜庆的红色灯笼,埋没在黑夜里。

“周南川,你都没有给我发过红包。”

“你回来我给你发。”

“我想现在就要。”

“不给。”

“那我不跟你打电话了,我挂了。”

“言言,我人都是你的,红包算什么?”

“你不浪漫。”

他点了一根烟,佟言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周南川,你以后能不能不抽烟了。”

“怎么了,不是说过不管我抽烟?”

“我是不想管,可我怕你得肺癌。”

“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好的。”他笑得咳嗽,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被烟呛得。

佟言笑不出来,很严肃,人到了夜里情绪脆弱,很敏感,她揉了揉鼻子,“你抽烟会对身体不好,我们就不能白头到老了,你别离开我呀。”

抽个烟被她整得如此惆怅,虽说隔着一千多公里她看不见,但男人一颗心跟着揪起来,将烟灭了。

“言言我不抽了,你别难受,我会陪你一辈子,我就怕你离开我。”

佟言闭上眼睛,困意来了,“周南川你喜欢我吗?”

周南川:??

“喜欢。”他回答得很快,毫不犹豫。

“你说得太快了,明摆着就是敷衍我。”

男人摸了摸寸头,“怎么才不算敷衍。”

“那你爱我吗?”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爱啊。”

“你犹豫了。”

周南川:……

大半夜的,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他有点为难了,却一点也不烦,“言言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你会不会……”

佟言从他一开始的时候就在忍,忍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了,笑了出声。

之前他跟一伙人出去玩的时候,大家都在唱歌,就连周晨都深情的唱了几首颇有年代感的经典粤语歌,就他不唱,她问他,“周南川,你怎么不唱歌啊?”

“不好听。”

他当时在她面前还稍微要点脸。

他这么说,佟言就更想听了,“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不好使,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唱。

佟言因为这事还跟他生气了,哄了半天才哄好。

今天大过年的,可算是听见他唱歌了,果然不好听。

说不好听还算是好听点的话了,准确来说是真的特别难听,五音不全,他声音上不去的时候带着几分沙哑,就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低音的时候就跟要断气了一样,唱的很吃力。

她笑了,周南川也笑了,“老婆,好听吗?”

“有点……”

“有点好听?”

“不,有点好笑。”

她笑了,周南川也就满意了,“那我再给你唱?”

他还是头一回这么心胸广阔的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暴露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来首什么歌?”

“周杰伦的歌吧,来首七里香。”

她敢说,他也敢唱,本就五音不全的男人,唱歌像是杀猪,配合周杰伦独特的调调和节奏,佟言笑得肚子疼。

笑着笑着就睡着了,男人听到她电话那头浅浅的呼吸声,“言言。”

真睡着了,一点动静都没了。

他起来伸了个懒腰,拿着手机开扩音,上了个厕所,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雪,舔了舔嘴唇。

想老婆,想孩子。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睡地上,可以不跟人说话,不与人交流,沟通,自己做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习惯了两个人之后,便处处想着怎么能让她高兴,总是怕委屈了她,却又舍不得放得太松,生怕她跑了。

周南川搭了个外套坐在阳台上,睡不着觉,一直听她的呼吸声,电话没挂,听到她在那头磨牙。

他知道她睡觉爱磨牙,但隔着一道电话,磨牙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刺耳,他笑得肚子疼。

事实上他肚子确实挺疼的,前些年光顾着赚钱了,省着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没日没夜的干,起来太早忘了吃,晚上回来又太累,躺在床上就大天亮了,饿出了些毛病,经常会肚子疼。

听到楼下的动静,周南川下楼,见周雪琪穿上衣服要出门。

这大半夜,这么大的雪,她去哪儿。

正要关门,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周雪琪看到周南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哥哥……”

“好好喊。”

“咳咳,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

“去哪儿呢?”

她手里拎着两箱礼盒装的猕猴桃,园子里产的,留了二十箱自家过年吃。

天黑,但他没瞎。

“我……出去看看雪景。”

“年年下雪,从小看到大没看够,这么稀奇?”

大半夜的看雪景,骗鬼呢。

周雪琪也察觉到自己的说辞太牵强了,眼泪夺眶而出,“哥……”

“别掉眼泪,马上就冻成冰了。”

“是东亭,他让她姐联系我,他妈病得太严重了,快死了,想吃猕猴桃。”

“想吃自己买去,要你大半夜去送?你忘了前几天冻死的老太太了?”

大白天都能被冻死,更何况这么晚了,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东亭他怎么买得起,这玩意卖得多贵。”

“进来睡觉,哪儿也不许去。”

“可我答应了……我总不能食言,他姐说就这两天的事了,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周雪琪擦眼泪,“真不是我贱,我想着人都快死了,不让她看孩子就算了,满足她死前一个心愿。”

周南川抽了抽唇角,带着几分讽刺,“那我跟你一起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