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元白没有继续逗下去,小孩脸皮薄,说多了容易恼羞成怒。
只是心里把找到恢复路千云腺体的办法这件事记下了,会说出中二又狂妄的话,说明路千云还是在意的。
要是一直没有办法,路龙龙会在无穷的打击和质疑下失去原本的色彩。
在所有人面前都中二而桀骜的路千云,唯独在他面前是会感到害臊脸红的路龙龙,很难不让简元白心痒痒。
守护全世界最中二的路龙龙,他义不容辞。
不过现在首当其冲的事情是不断靠近想要将他们截停的四艘星舰。
简元白看向路千云问道:“会操纵军舰吗?”
曾就读于第一帝国学院机甲系的路千云自然学过怎么操纵军舰,他知道简元白要做什么,便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此时那四艘星舰当中,为首的那一只已经伸出了炮口,星盗打扮的男人面色阴沉的看着大屏幕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军舰。
站在他身侧的人问道:“队长,要开火吗?”
队长沉吟片刻后道:“往侧翼口开一炮,跟他们说从四面把这艘军舰围起来。”
“如果对方还不和我们对话,那就准备强攻。”
“再强调一次:不要伤到简元白要害。”
他们和军舰的距离已经达到了近距离炮击的程度,“轰隆——”一声巨响,军舰侧翼冒出一股夹着火光的浓烟,震动的军舰连带着他们也能感受到轻微的摇晃。
威慑的效果达成,队长道:“再发一个视频对话链接过去试试。”
副手:“还是没接,”他一顿,“队长,那是什么?”
屏幕里,火光和浓烟之中,一架漆黑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出,速度快到肉眼难以看清它的样子。
操纵星舰的人赶忙捕捉画面,冷硬的机甲出现在众人面前。
队长一惊,厉声命令:“把它打下来。”
“万一里面是简元白?”副手犹豫着劝道。
队长:“简元白不过是一个C级alpha,根本驾驶不了机甲,你是猪脑子吗?”
“不行啊,完全瞄准不了。”
“草,他开的是机甲还是赛车啊。”
队长一把拉上一旁的副手,“走,我们跟他会会。”
四艘星舰三十二个炮口,火光和硝烟冲天,简元白冷静而沉稳,在他手里,笨重高大的机甲灵活的从各个刁钻的角度躲开扫射过来的枪|弹。
两架机甲紧随他其后,简元白从屏幕里看到,勾了勾唇角。
下一秒,他就朝着四艘星舰炮火能集中的区域冲去。
原本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的太空被炮火点亮,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爆炸声,枪林弹雨,炮火冲天之中,黑色的机甲犹如游龙入水。
眼看着迎面就要击中它的炮弹,被它硬生生做出了拱腰的动作,以不可思议的灵活躲了过去。
追在它身后的机甲顶头撞上了来自自家星舰的火炮。
“草!”
副手骂骂咧咧的:“都他妈别开火了。”
在另一架机甲上的队长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要有脑子许多,“我们退出去,换无人歼灭机来。”
“炮口打不中没关系,把它围堵在一个范围内。”
“另外的人跟我一起去强攻上军舰。”
“这个驾驶机甲的人不重要,重要是的军舰上的简元白。”
可他们想退,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漆黑的光影从队长的机甲身旁掠过,刺耳的警报声响在他的机甲内部,驾驶舱的舱门被强行轰开。
暴露在外的队长几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骤然失去了所有生机。
简元白身影掠过的地方,爆炸和火光冲天齐鸣,他顶着猛烈的火力靠近星舰,其他三艘顿时不敢再朝他开炮。
可他们有所顾忌,怕自己人的枪口把自己的星舰炸毁,简元白没有。
浑身漆黑冰冷的机甲好似化成这长夜一般的太空中的镰刀,无情而冷漠的收割着一只只钢铁野虫。
它们咆哮不再,只能徒劳的向着更深的黑暗坠毁。
直到这片炮火冲天喧闹震颤的空间恢复安静,仍站立在场上的只有冰冷而肃穆的漆黑机甲,它回首,看向军舰。
在它身后,星舰、机甲和无人歼灭机的残骸像漫天的雪花坠落。
死亡和冰冷构成的灰白中,漆黑的机甲踏着虚空朝着军舰走去,军舰上的大屏幕放大了他的身影,看着这一幕的路千云恍然间觉得他是向自己走来。
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生。
一块巨型陨石以极快的速度好似脱离轨道失控的车头般朝着简元白撞来。
哪怕简元白已经以最快的反应向旁边躲去,可陨石划破太空带来的巨大气浪却直接震碎了机甲外壳。
残破的机甲像断了线的风筝直挺挺的往下坠落。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路千云几乎要目眦尽裂,“简元白!”
因为没有失忆,所以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块陨石上面带着上界之力。
他和简元白便是从上界而来。
恰似意外的陨石,很有可能是故意朝着简元白而去的。
路千云心慌得厉害,猛地抓住操纵台上的拉杆,强行压下笨重的军舰迅速向下俯冲。
繁复的按钮被他一个个按下,血一样刺眼的警报提示不断亮起,军舰各个部位开始主动脱落,用减轻重量和体积的办法来加到最快速度。
军舰托起不断下坠的残破机甲,身旁就是不断往下冲撞的陨石,巨大的冲击力让试图上升的军舰寸步难行。
路千云手上青筋毕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抬高拉杆,却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去,刺耳的警报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极速下坠的失控感让路千云大脑一阵阵的晕眩,但他更担心情况不明的简元白。
他们正在以无法测量的速度逼近会是什么情况。
路千云却想都没想,直接垫在了机甲身下,在猛烈的失重感下,拼命的保持清醒。
速度快他们一筹的陨石直直撞上了星球,砰——的巨响下,巨大的蘑菇云腾起,强烈的气浪掀翻了随之而来的军舰。
路千云的头在这种巨大的翻滚摇晃种狠狠砸在了操纵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他却目光紧盯着闪烁的屏幕里显示的探出的大型铁钩的位置。
头很疼,太阳穴猛烈的跳动着,胃里也因为失重感而在翻腾,但疼痛也让他保持清醒。
终于,铁钩抓住了被掀飞的残破机甲,路千云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见刺耳的警报宣告着发动机彻底失控。
他只能拼命的拉着方向,在被陨石撞击出来的深坑中滑行上千米,破破烂烂的军舰一头就撞在了一棵颜色蓝得发亮并且形状巨大的,足足有上百米的拱门一样的树上。
随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路千云是在浓烟滚滚当中醒来的,他摇摇晃晃的走出操纵台,越走越快,昏涨的大脑慢慢清醒过来,他顾不得满身的疼痛,几乎是飞身跑出了军舰。
“简元白。”
“简元白。”
“简元白。”
他一声声念着,语气慌乱而焦急,在看到半开的驾驶舱内,意识昏迷的简元白时骤然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太好了。
路千云快速的将机甲内自带的伤药带上,费力的将人拖出来,一瘸一拐的把人往拱门树里面拖,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腿在刚刚的撞击中被什么东西扎穿了。
但是他不能停在这里,刚刚军舰撞上这颗树的时候,把树外皮刺破了,蓝色的液体正在泊泊流出,而与这液体接触到的军舰外壳,正在滋滋作响,接触蓝色汁液时间久的地方已经被腐蚀得成为一滩浓液。
路千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原本应该在操纵副方的小型金属拉杆穿透了他的小腿肌,鲜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着。
没有把它拔出来,而是蹲下是将简元白背在了背上,然后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尽力避开缓慢流出的蓝色汁液。
在快要走出这片区域的时候,一脚踏在没有液体的地方,脚下的树干像蓝色薄膜一样破裂,路千云整个人失控掉了下去。
波折崎岖的空心树干给他做了缓冲,好似滑梯一样光滑的树干让路千云直接滑到了地底。
眼前的一幕让他苦笑了几分。
好消息,他掉到了剧情里让他恢复腺体的花种所在地。
一枚成熟的花种能够代替腺体,成为腺体。
坏消息是,花种似乎要在他眼前进入成熟期了,这期间它的气味会源源不断的吸引这颗异星上的某种足节虫。
路千云对剧情的了解,也只是看的文字描述,“这山洞阴冷而奇特,抬头看去,竟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蓝色孔洞,山洞中有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响起,近看,居然是株心脏一样能跳动的花。”
悉悉索索的爬行声不断响起,路千云握住了插在他小腿上的金属拉杆,猛地将它拔了出来。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满头的汗水混着血水流下,疼到了极致,手依旧稳稳的将伤药抹在了窟窿眼般的伤口上,扯下衣摆上的布,三两下将其包了起来。
来不及任何放松,路千云看了一眼昏迷着的简元白,他身上覆盖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黑色鳞片,并不丑,反而有一种妖冶的另类俊美,像传说中引人堕落的恶魔。
路千云的脑子里各种想法纷繁错乱,那块陨石将他撞得浑身剧痛,也将他的脑子撞得七荤八素,太多问题在他脑海里翻涌。
为什么会有带着上界之力的陨石那么突然的朝着简元白撞去。
简元白的失忆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系。
甚至追溯到这个任务为什么是简元白接下的,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这些理不清想不明的问题让路千云的头一跳一跳的痛,但现在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凝。
来了。
砰嗵砰嗵,这株足足有半个人高的花株,缓慢的裂开了一道极细极小的口子,浓郁到刺鼻的香味在顷刻间蔓延至整个山洞。
一只又一只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足节虫从黑暗中爬了出来,它们头似人脸,长着长长的触须,身下像蜈蚣般长满了脚。
路千云不知道它们具体是什么生物,只知道这玩意,嗜血,会吃肉,剧情里发现这里的时候是没病没伤的情况,尚且才做到浑身是血,悬之又悬拿到的花种。
而现在...
路千云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拉杆,花种他可以不要,简元白他必须要带出去。
......
沉重的喘息声在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声中依旧清晰可见,路千云脸上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人脸足节虫的。
漂亮的脸被血涂得乱七八糟的,唯有一双眼睛冷静而坚韧。
他一杆子插入一只人脸足节虫的头,毫不犹豫的抬手挡住了另一只飞扑过来的足节虫。
足节虫的爪子牢牢嵌入了路千云的手臂,伸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咬住了他的肉。
路千云面不改色的直接抓住了它,一把将其扯下,猛地砸了出去,他的血肉和足节虫一起飞出,可路千云表情没变,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
簌簌的声音不绝于耳,几只足节虫齐齐爬向血肉落向的地方,路千云却顾不上趁此时将它们挨个捅穿,因为更多的足节虫还在逼近他。
他在心中苦笑,失去了腺体,连对付虫子都力不从心,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严重不支,失血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冲不出去,又无路可退。
好在他们靠着山洞壁,头顶他们掉下来的洞口不断的往下滴落蓝色腐蚀性液体,这些足节虫不敢从后面绕过来,才让路千云撑到了现在。
但也快到极限了。
路千云用余光看了一眼简元白,他就算死在这里,不过是任务失败而已,也还能在失去记忆轮回一次,但简元白的情况他不清楚。
他也不敢赌。
路千云的眼神慢慢坚定,他掌心刺破,猛然转身用力将手摁在了那颗像极了心脏的花株上。
只要这里面的花种还在逐渐成熟,这些足节虫就不会退。
成熟后自然脱落的花种能让腺体起死回生,但强行拔出未成熟的花种,却是能要人命的。
心脏的跳动声骤然停下,足节虫变得焦躁不安,路千云什么都没有管,他只是将简元白护在身前,任由足节虫啃咬他的腿。
而他的手,正在拼命往心脏的裂缝里探去。
一寸。
路千云的身体猛然一僵,剧烈的疼痛从他的手指涌向全身,汗水如瀑布般涌出,他连呼吸都像是带着灼痛。
两寸。
小腿上被啃咬的痛已经感受不到了,因为全身无一处不是疼的。
三寸。
心脏般的花株生生裂开一道大口子,辛辣的味道代替了刺鼻的花香,成群的足节虫焦躁不安的后退,却又因为本能仍在附近徘徊。
路千云松了口气,这下不用担心他挡不全的地方,简元白被咬了。
他咬着牙,又猛然往前伸入了一截。
气味是花株自保的武器,但伤人最深的还在花株的内里。
看不见的细小水汽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路千云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裹满了他的全身。
路千云却毫无察觉,他眼神亮了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的手指,碰到了花种。
只碰到了一点,指尖的那一点点,却足够让人精神一振。
突然,路千云的笑意僵在脸上,足足有三秒钟,他一动不动,身体僵硬如同雕像。
下一秒,山洞里陡然发出惊人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如飓风般在山洞回荡,路千云整个人佝偻如虾,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水汽包裹了他的身体,极细极小的雾状汁液顺着毛孔转进每一寸血肉里,他痛得站不住,狼狈的用一只手撑在地面,勉强维持半站立的模样。
如锐利的刀插入了每一个毛孔,毫不留情的在里面搅动,滴滴血珠从他的皮肤里慢慢渗出,它们细小而又密集,顺着身体下滑时又汇聚在一起,路千云在霎时间全身出血,像一个血人般,骇人无比。
泪水在他眼里打转,又大颗大颗的混着汗水血水落下,一颗一颗成串成雨,砸进地里。
路千云的意识模糊了,好半天都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和在颤抖的手指还显示出他如灯芯般微弱晃动的生命力。
慢慢的,疼痛好像都在远去,精神恍恍惚惚,眼前一片黑暗。
自己睁眼了吗?
好像没有。
怪不得这么黑。
路千云感觉自己好像处在一片云雾迷蒙之中,头脑呆呆的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闭上眼睛应该是要睡觉了。
“路龙龙。”
谁在叫他?
路千云心里忽地生出一股羞怒来,烦人,在睡觉前他一定要告诉这个人不许这么叫他。
他猛地惊醒过来,入眼所及,看到的是闭着眼睛仍在昏迷当中的简元白。
一串断了线的珍珠般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晶莹的泪水冲淡了脸上的血,却在不断滑落的过程中变成浅粉,深粉,最后变为血泪一眼的红,落入地上。
路千云闭了闭眼,呢喃道:“好疼啊,简元白,真的好疼啊。”
随着他的话一起有所行动的,是他毫不犹豫抓住花种的手,手指上的肉在以极快的速度溃烂,路千云却死死的抓着那颗花种,猛然往外一拔。
躁动的人脸足节虫发出奇异刺耳如蛇一般让人后背发凉的“嘶嘶嘶”声。
路千云手指颤动得厉害,用他已经露出骨头的手猛地划开后颈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颗花种嵌了进去。
他不敢赌简元白的命,却能想也不想的赌上自己的命。
路千云就赌,这枚尚未成熟的花种能成为他的腺体。
后颈开始发烫,心脏形状的花株被扯掉了内里的花种已经在慢慢枯萎,它发出的辛辣刺鼻的味道也会随着它的枯萎而淡去。
人脸足节虫本该也随着花株的枯萎散去,但路千云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吸引着它们徘徊在这里。
它们的本能驱使它们等在这儿,等到那只花株彻底枯死,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诱人的食物分食殆尽。
倒在地上的路千云已经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弄死这些诡异恶心的人脸足节虫。
路千云半靠在这株半人高的花株上,他的身体随着血液汗水流出的,还有浅淡到难以辨别的绿,那是钻入体内的汁液。
花种被拔,花株枯萎,这些流动的,像供给心脏花株跳动的血液一样的仿佛有生命力的液体也失去了活力。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身后的花彻底枯死倒下,在人脸足节虫飞扑过来前一刻,路千云站了起来。
他赌赢了。
成年人手臂般粗的足节虫死了一地,放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脸,头顶无数蓝色孔洞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最靠山洞墙壁的地方,一前一后并排躺着两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对比之下就让另一个略显清瘦娇小,他们都闭着眼睛,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简元白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躺在他身旁浑身衣服被血染透,像血人一样的路千云。
以及满山洞的密集得恶心的诡异足节虫。
他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路千云身上的伤口,手臂和腿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全是被撕咬的痕迹,尤其是血肉模糊的小腿。
一只手的手指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已经能看见血肉之中的白骨。
伤得很严重,但好在血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止住了。
他找到落在地上的外伤药瓶,一整瓶用尽,也才堪堪将路千云受伤最严重的小腿和手涂完,而路千云身上还有无数伤口,分不到一点药。
简元白将人小心翼翼的抱起,说不上心里具体是什么心情,只觉得酸涩而沉重。
和伤痕累累的路千云相比,他身上只有轻微的擦伤,恐怕是在被陨石撞落时碰到的。
哪怕不知道那些长着人脸和蜈蚣一样的脚的虫子是什么,也不难看出它们是食肉的,路千云身上道道被撕咬过的痕迹恐怕都来自于它们。
他是失去意识的那个人,却也是在险境中毫发无伤的那个人。
踏出洞穴,眼前的环境陌生而奇异。
高得看不见尽头的树,地上错综复杂根系交错的粗壮藤蔓,飞过天际遮天蔽日叫不出来名字的鸟,咕噜咕冒着水泡的花,还有不远处被陨石砸出来的巨大深坑。
简元白转过头,看到了被撞出扭曲形状的蓝色巨树,以及凹下去的树干上一滩滩往下滴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液体。
混杂在液体中的漆黑颜色,莫名让他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他们的军舰和机甲了吧。
他们落在了一个陌生的,从未登记在册的星球。
这里瑰丽奇异的美丽,也在无声的诉说着它的危险。
他想带着路千云去找能够治疗伤口的植物,但眼前的一切让简元白明白,以往对植物的了解在这里并不适用。
沉默片刻,简元白又折返回了那个蜿蜒曲折的地下洞穴,路千云还没醒过来,待在安全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个被路千云清理干净,让他们两个安全的在里面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的洞穴是首选。
他的信息素在这个洞穴里铺开,任何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的探知。
抱着人坐了良久,简元白才脱下外套,轻轻把人放上去,然后沉默的开始清理着这满地的足节虫的尸体。
整整一夜,路千云都没有醒过来的痕迹,如果不是感觉到路千云的情况稳定,简元白恐怕就要等不了了。
天亮起来后,没过多久,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简元白用手背感受了一下,确定雨水没有问题后,撕下衣服的一片布料,用雨水将它打湿。
然后轻轻的替路千云擦着脸上和身上的血。
那张漂亮的脸重新变得干净,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惨白,漂亮而脆弱,像易碎的瓷瓶。
可简元白知道,他并不脆弱,反而能在危机四伏的陌生星球,用血肉护住同伴。
他想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却又在满身伤痕的身体前慌张得不敢碰,只能轻轻的,极轻极轻的小心翼翼像对待举世的珍宝一样,
用手指的手背碰一碰路千云的脸,唯恐带着薄茧的指腹弄疼了沉睡中的人。
简元白声音很低,近乎恳求:“快醒过来吧。”
第一次这样心疼一个人,难以言表。
......
湍急的河岸口,鱼儿顺着水流跃起,一条漆黑泛着光泽的尾巴突然出现,猛地将它拍回水里。
被拍得七荤八素的鱼直接白肚皮一翻,晕死过去,那条作为始作俑者的尾巴又不慌不忙的出现,用尾巴尖刺穿鱼儿的身体,将它勾了上来。
一只大手取下了尾巴上的鱼,将它放在地面铺好的叶片上。
简元白人在河边,他用手撑着下巴,蛇尾撑着他,唯有兢兢业业用来钓鱼的尾巴尖泡在冰冷的河水里。
如果有人在这里,只会将他认成传说故事中的人身蛇尾烛龙,而不是一个alpha。
路千云已经昏迷五天了,这五天里,简元白先是把那块罪魁祸首的陨石卸成两半,用它来堵住山洞的入口。
然后就在山洞附近寻找各种物资,期间还用这个星球的生物来试验过那些长相奇特的植物有没有毒,能不能治疗伤口。
后来,在路千云飞速愈合的伤口下,那些“残忍”的实验才宣布暂停。
但路千云浑身上下的伤都好了,他依旧没醒。
因为担心路千云那里有突发情况他察觉不到,这几天简元白都持续不断的将他的信息素覆盖在整个洞穴。
而随着他的外出,这个范围还要更广。
哪怕是精神海浩瀚如简元白,也有些勉强了,这就体现在简元白不受控制冒出来的蛇尾。
原本在所有人的认知中,精神体只能待在精神海,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但简元白一直都和旁人不同。
他的精神体是可以和身体融合的,遇到危险的时候,简元白可以主动和精神体融合,属于精神体的鳞片就会在他身上浮现。
但是现在,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蛇尾。
好像融合得有点过头了。
冰冷河水里的尾巴尖一摇一晃的摆动着,路过的鱼儿以为是游动的食物,被吸引着追逐着那一截尾巴。
在它咬上去的瞬间,尾巴尖猛然冲出水面,带着它一起来到了岸上。
缺水的鱼一下一下摆动着身躯拍打着尾巴上的鳞片,尾巴尖高高翘起,然后迅速落下,直接将它拍晕过去。
简元白用削成薄片的骨片刮着鱼鳞,动作仍然有些生疏的开膛破肚,取出里面的内脏,最后在水里冲洗一下,这就算处理好了。
钓够两条鱼的简元白回到了那个山洞,熟练的推开挡门的半块陨石,走了进去。
几天时间,山洞里面已经大变了模样。
剩下的半块陨石又被拆成了几份,在里面肩负起了床和桌子、椅子的职责。
躺在上面的路千云身下垫着白色的厚而柔软的动物皮毛,枕头是干草填充起来的黄色皮毛,身上盖着的又是紫色的带着斑纹活像变异老虎的皮毛。
被掏空成为石缸的“家具”里面盛着满满一缸的水,简元白用他做出来的简易石锅打了一锅水。
接着在几块摆放整齐的石块中间架好木头,引燃后把石锅放了上去,当然,连同那两条鱼一起。
简易的灶台搭配不太导热的石锅,今天这顿鱼汤依旧熟得缓慢无比。
时间过去了老长,水里才开始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
等到鱼汤熬好,简元白将鱼刺挨个挑干净,自己尝了一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今天的鱼汤依旧难喝无比。
然后就端着这碗已经成为鱼糜粥的鱼汤端到了路千云面前,用他自己做出来的骨勺,一勺一勺的将它喂给了路千云。
实在太难喝了,简元白也不敢多喂,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以他的体质几天十几天不吃东西也没有问题,这碗鱼汤本就没有计划自己的,因为担心路千云的身体熬不住,才做鱼汤的。
其实还试过肉汤,但那个更难喝,难喝到简元白尝一口都能吐出来的程度,他担心路千云会被自己毒死,最终放弃了肉汤这个选项。
昏迷中的路千云每次喝完鱼汤都会皱眉,简元白从一开始看到他皱眉就紧张得一只守在床边等他醒来,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换了另一个石碗,拿出几颗草莓大小的果子,将它们放在碗里,一边捣碎一边说道:“挑食鬼,既然嫌弃我煮的鱼汤难喝,那就醒过来自己做。”
碗里的小果子圆润光滑,咕噜咕噜的在石碗里打滚,简元白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用细木棍和果子玩起了追逐。
这个石碗被他弄得太小了,勺子放不进去,只能用细木棍戳。
临时筷子刚戳中果子的时候,路千云的声音响起了:“呸。”
“呸呸呸。”
简元白猛地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手撑着床沿坐起来,拧着眉不断呸呸呸的路千云。
路千云看到他,没有问他突然冒出的蛇尾,也没有问情况怎么了。
他开口第一句话是:“有水吗?我有点想...”
吐。
话音还未说出,他就被人大力的揽进了怀里,力道之大,撞得他鼻头一酸。
简元白瓮声瓮气的说道:“你终于醒了!”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几天,整整五天,你再不醒,我就,我就,”他就了半天没说话来,却慢慢蹲下了身。
原本被他扣在怀里的路千云看着他一点点蹲下去,死死抱着自己的腰。
一向自信而从无阴霾的男人将脸埋在他怀里,好半天没有说话。
直到路千云轻轻推了推男人,揽在他腰间的手骤然缩紧,他才听到了简元白沉默良久的第一句话:“我就要给你喂一辈子难喝的鱼汤了。”
……
沉默一瞬,路千云没忍住笑开了:“原来是鱼汤。”
“怪不得这么腥。”
“你做饭的手艺还是这么差。”
“胡说,”简元白闷声反驳道:“你之前又没有吃过我做的饭,怎么就知道我做饭手艺差了。”
他蹲在床边,低着头,握住了路千云已经长得完好,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很漂亮的一双手,但简元白却还记得它血迹斑斑,骨头外露的样子。
“下次遇到那种情况,就把我随便扔在那里,自己拔腿就跑,听到没?”
路千云语气轻松的迎合着:“你说的啊,下次我就直接把你扔在虫子堆里。”
简元白终于抬起头看他,表情严肃:“我认真的,我皮糙肉厚咬不动的。”
“你别让我一醒来,看见你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
路千云没笑了,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声音很轻:“那怎么行啊,我和人打架,你都挡在我前面保护我。”
“现在,我当然要保护你啊。”
他指尖带走了简元白眼角的湿润,软声哄道:“中二路龙龙很厉害的。”
“你看,我有保护好你吧?”
简元白声音哑得厉害,“嗯,你保护得很好。”
“超厉害的。”
……
路千云见不得他这样,而醒来后就看到简元白生龙活虎的站在他面前,虽然多了一条尾巴,但是是清醒的,活着的,他的心却依旧飘飘摇摇感觉落不到实处。
真的醒过来了吗?还是他在做梦而已。
他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安抚住他们两个人。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一件事。
“你不是说,让我当你的性|教育老师吗?”
这个场景,这么突然,听得简元白一愣,“什么?”
路千云:“我想好第一课上什么了。”
“亲吻在人际交往和性当中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你想上一堂实践课吗?”
“这里没有其他的练习对象,”路千云长而翘的睫毛颤动着,轻声道:“只能和老师练习了。”
“简同学,你想,”
他的话还未说完,简元白就猛地将他拉近了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或者说,莽撞得又失去分寸的撞了上去。
简元白根本没心思去想这个吻的意义,他只知道这一刻,听见路千云的话,他只想遵从内心最迫切的想法,将人抱在怀里,上一堂理由蹩脚的实践课。
半晌,简元白闷闷的说道:“我熬的鱼汤真难喝。”
可是路龙龙很美味,能让他忍受他难喝的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