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如何用这些被破坏的茶叶来补救
沐月心中一动，
虽然场上的比赛还在进行，
但是在那位评审心目中，
这场比赛已经有了输赢。
沐月明白了，
原来不只是技艺和产品的质量在比较，
比赛时的表演成分也很重要，
不然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工夫茶表演了。
她把目光移回到粉衣少女这边，
发现计时的短香已经烧到底了。
那少女手疾眼快，
在香灰完全跌落的时候，
抬手将热气蒸腾的蒸笼取了下来。
放到一边的架子上，
又去了净水净手之后，
才用竹夹子取出一片蒸过的茶叶，
然后放在旁边的冷水碗里降温，
一起一落之后便用手揉捻成型，
摆在了另一边早已准备好的竹簸箕里。
看见这一个步骤，
沐月急忙望向评审席，
发现这时候已经有两个人表情不喜了。
而另一边，
那中年女人的动作，
好像总是比粉衣少女慢半拍。
粉衣少女都开始揉捻了，
她才把蒸笼从铁锅上取下来。
只不过她并没有用冷水降温，
而是用一只蒲扇轻轻扇了几下。
待温度稍微降低一点，
便开始揉捻茶叶。
两人明明是大同小异的步骤，
但是评审席的大部分人，
却都对着中年女子捻着胡须点头。
沐浴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继续看下去。
由于只是比赛，
需要制作的茶叶并不多，
不大一会儿，
两边的茶叶都揉捻得差不多了。
粉衣少女又领先中年女子一步，
她将揉捻好的茶叶端起，
倒在炉子上的铁锅中，
一边扇火，一边炒制。
中年女子却没有着急架起铁锅，
而是先把炉子里的炭火夹出来一些，
只留下小小的一两块。
再将簸箕整个架上去，
用蒲扇一下一下地扇风.
但她扇的并不是炉子里的火，
而是上面簸箕里的茶叶。
忽然，
一道若隐若现的焦糊味道传来，
众人都疑惑地四处寻找。
沐月却早就发现了焦味的来源。
粉衣少女铁锅中的茶叶，
有一部分粘在了锅壁上焦糊了，
另一部分却混在一起结成了团块。
粉衣少女急得满头大汗，
几乎要哭出来了。
但是锅里的那些茶叶，
还是该焦的焦该团的团。
另一面的中年女子，
始终不急不缓地进行着每一个步骤。
她将簸箕中烘得半干的茶叶，
一点点倒进铁锅。
又将旁边的炭火，
只加回来小部分。
在她徐徐的炒制下，
一股幽幽的茶叶清香，
从铁锅中渐渐弥散出来。
沐月深吸了一口，
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春天的茶园里。
“当…”
一声钟响，
不论成绩如何，比赛已经按时结束。
早已在一旁守候的侍从，
将木盘中的成品端走，
呈给评审席上的各位。
毫无悬念地，
永州‘梁氏茗苑’获得了胜利。
“我不服……”
传令官刚刚宣布完结果，
话音还没落，
就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
众人循声回望，
发现是刚刚落败的那名粉衣少女。
“放肆，大人的话你也敢疑！”
副相身后一人出列喝骂，
吓得粉衣少女一哆嗦，
但是却依然倔强地盯着获胜的中年女子。
“哎，不妨事，莫要吓着人家姑娘……”
留着长长美髯，
看起来官威深重的副相，
一开口却意外地和颜悦色。
他挥手让刚才的侍卫退后，
又微笑着对粉衣少女说：
“斗茶会虽然是娱乐，
却也讲究公平公正，你有何不服，大可以直说，
若是言词属实，本官自当为你做主，
但是万不可无端攀诬他人，
知道了吗？”
沐月咂舌，果然当官的就是当官的，
虽然副相满面慈祥，但是久居高位的威势却做不了假，
别看他说的轻言细语，
不容忽视的压力却早已扑面而来。
粉衣少女显然也有些吓到了，
但她还是硬撑着站直身体。
昂头说道：“民女并不是不服大人的裁决，
只是输也要心服口服，
民女只求一个问出心中疑问的机会，
感谢大人的成全。”
副相点点头，
“好，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
粉衣少女又施一礼，
“民女只是想问，为什么同是蒸青之后开始揉捻，
同一个步骤，民女做的时候，
那位大人便面露不悦，
而这位夫人没有给茶叶降温便开始揉捻，
那位大人却满面欣悦，
最后…”
粉衣少女的话停顿了一下，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依然鼓足勇气说了下去，
“最后，民女因为求胜心切，
而将茶炒焦了，
这是民女技不如人，
但是中间的这几处区别对待，
却希望这位大人解惑。”
所有人的目光，
都汇聚到了粉衣少女指向的那位评审，
那个中年男子捻须的动作一停，
一脸被殃及池鱼的恼羞成怒，
随后看粉衣少女年纪轻轻，
又无可奈何的笑笑，
“你想知道原因，
那便让她说说，也好让你心悦诚服。”
众人看向评审所指的，
正是这轮比赛的获胜者，
粉衣少女的对手，那位美艳的中年女子。
其实一开始中年女子获胜的时候，
也不是没有人满脸了然地笑。
但是中年女子不骄不躁，
唇边总是含着一丝得体的笑纹。
此时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也丝毫不怯场地上前几步。
对着在场的几位评审施了一礼，
又来到粉衣少女面前，依旧是微微躬身一礼。
随后，
中年女子站直了身躯，
笑容和煦地对粉衣女子说：
“小姐，是胡记茶坊的少东家吧，
早就听说过胡小姐的大名，
今日一见果然蕙质兰心。”
“你别说这些虚话，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和自己的对手说话，
胡小姐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即便如此，
那中年女子依旧笑容不变，
围观的沐月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好涵养。
那中年女子音色悦耳，
娓娓道：
“既然小姐执意追问，那我也不藏着掖着，
制茶一道，
关窍实在是多不胜数，归咎一处，
也不过是叶片的嫩与老的区别而已。”
“这种区别，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是啊，这和比赛有什么关系。”
“哎呀，各家都有独门秘技，
怎么会轻易宣之于口……”
中年女子的答案，
不但胡小姐一脸不信。
围观的众人也是窃窃私语，
议论声不绝。
沐月却在回忆之前赵容给自己教的知识,
看里面有没有这一条。
这时，
梁氏茗苑的东家，
一个身躯微胖的中年人忽然掰开人群走出来，
大声嚷嚷：
“既然胜负已分，那便赶快开始第二轮比赛，
各家都有自己的独门技艺，
但各家都弊掃自珍，
今天却逼问我家说出个一二三……”
梁东家的话还没有说完，
另一个胖胖的老板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冲上去对着胡小姐就是一巴掌，
嘴里骂骂咧咧：“赶紧回家闭门思过去，
不嫌丢人现眼的……”
被打了一巴掌的胡小姐，
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胡老板还在后面给各位评审，
和围观的老板们作揖，
“多多得罪，多多得罪啊……”
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落下帷幕，
第二轮比赛又开始了。
这一次，
比赛的是两个清秀的少年。
两人都是一板一眼的重复了制茶的过程，
最后其中一个少年，
因为茶叶的色泽胜出。
沐月却发现，
那个获胜的少年曾经和一位评审交换了一下眼色，
看来这个比赛也不是说的那么公平公正啊。
第三轮比试结束之后，
终于轮到了沐月上场。
赵容开始还担心沐月，
怕她初遇这种大场面会紧张，
但是沐月反而回头给赵容一个安心的眼神。
毕竟沐月是生长在信息爆炸的现代，
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甚至在大学的时候，
就已经讲过无数次的PPT了。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手比赛，
沐月根本就不会怯场。
案子上依次摆放的还是那些制茶工具，
和别人的并没有是什么不同。
但是当沐月打开茶坊准备的新鲜茶叶之后，
却仿佛被什么人当头给敲了一棍。
之前沐月明明检查过很多次了，
还是那熟悉的木盒子，
里面装着的，
也依然是茶坊准备的鲜嫩茶叶。
不同的是，
此时盒子里的茶叶，
不知被什么人给剪成了碎渣子。
沐月回头看向赵容，
果然见赵容面色大变，
显然也发现了茶叶被换。
但是开始的锣声已经敲响，
此时再申诉就会算弃权。
“这些碎茶要怎么补救，
怎么才能在不申诉的情况下，
用这些碎茶取得胜利……”
沐月的大脑飞速的旋转着，
脑子里快速过筛，
自己上辈子学过的所有茶知识。
“白茶，黄茶，普洱，这些不拘泥形状的茶叶，
都需要充足的时间去发酵，不行不行。”
“六安瓜片，碧螺春，西湖龙井，铁观音……”
沐月强迫自己背茶名冷静下来，
忽然一个茶名从沐月的脑海中划过，
猛地被沐月给捕获了。
“正山小种……红茶…,
对，就做红碎茶。”
别人都开始蒸青，
但是沐月还站在原地闭着眼睛。
本来沐月身姿曼妙，行动间弱柳扶风，
再加上个还带着一张面纱。
看着分外的美丽神秘，
此时沐月站在忙碌的人群中一动不动，
更是吸引了满场的目光。
赵容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但是依旧强忍着没有召唤沐月。
明知道茶叶被换已经是输定了，
但是沐月还没有弃权，
赵容就不会主动放弃。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就是在等待奇迹吧。
在赵容的煎熬中，
沐月终于动了。
她将那些碎茶一点不剩的放进蒸笼里，
开始所有茶叶都经过的蒸青环节。
围观的人看见沐月的碎茶，
都纷纷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