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
如果说方才姜翎儿还能强撑着,那现在她几乎是瘫软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秦桓身带寒霜,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
身后跟着魏正与方河,猎猎的披风在身后摇曳,刀削般的轮廓虽英俊得令人着迷,可那双冷硬的眸子却让他好似煞神般无人敢近。
颜水儿也诧异地回眸。
太子不是去冉将军府邸赴宴了吗,怎么……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身影交错间,秦桓冷了一路的眸子终于又有了点点余温。
他伸出大手,当着众人的面将颜水儿的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高大的身形便站在了她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颜水儿望着眼前的身影,垂首,复又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眨眨眼,嘴角泛起一个甜甜的微笑,乖巧地跟在秦桓的身后。
嘿嘿。
这种靠山来了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秦桓对着贵妃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贵妃是最早一批回过神的,所以她回了一个笑,起身,半受了太子这个礼,然后让太子在左上首落座。
秦桓神色淡漠,衣袍轻飞,便带着颜水儿在座位上落座。
冉贵妃看着两人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片刻后,她笑着道:“来人,还不给太子上茶。”
颜水儿发现贵妃说了话后,一向响应最积极、只要是贵妃所说的大多都会亲力亲为的邬仇这次却丝毫未动。
不过少顷,配殿旁的耳房里,出来了一个端着茶盏的宫婢。
大大的茶托上只端着一杯茶。
颜水儿双眸微微眯起。
她感受到了违和感和一丝微妙的熟悉。
顷刻间,宫婢袅娜着腰身走到秦桓面前,她没有选择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而是双手高举茶托,声音娇柔道。
“殿下请用茶。”
秦桓亦是双眼微眯。
他瞥了眼高座上笑得玩味的冉贵妃,不过瞬息又收回了目光。
“放着吧。”
他的声音淡漠而冷凝,仿佛庙堂上不可亵玩的九乘之君。
“喏。”
宫婢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被秦桓这模样弄得脸色越发羞涩。
她刻意露出白皙的手腕,将茶盏端起来,慢慢地慢慢地往案桌上放……
秦桓眉头微蹙。
“贵妃宫里伺候的宫人手脚都是这般散漫的吗?”
他的语气里透着微微不耐,似是嫌弃眼前的娇柔美人没吃饱饭。
宫婢的手被吓得微微一抖。
冉贵妃轻笑一声,并未在意,只当秦桓是匆忙间听了消息赶回宫的火气。
她慵懒地对着那宫婢道:“还不快给殿下赔礼道歉?”
面上的羞红褪去,宫婢将茶盏放下,白着小脸,怯怯地对着秦桓请罪。
“是雨儿伺候不当,请殿下责罚。”
不过短短几个字,雨儿就已经语带哽咽。
她抬起眼,眼中盈满泪珠,却要掉不掉,只是羞愧自责和仰慕地仰望着面目冷峻的秦桓,等待着他的‘发落’。
看了半天美人的颜水儿终于恍然大悟了起来。
这衣着,这身形,还有这娇媚的嗓音,可不就是当初刚刚穿越过来时的她吗?
颜水儿失笑,贵妃特意找这么个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带在身边侍候,究竟是想故计重施,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膈应她和太子?
亦或是……在试探些什么?
还不待她多想,秦桓就已经在身旁不带一丝感情的道。
“拉下去,杖责。”
“殿下?!!”
雨儿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瞬间什么矫揉造作都没有了,只是惊慌且惊恐地看着秦桓,满眼不敢置信。
秦桓不为所动,淡漠地望向冉贵妃。
冉贵妃确实也没想到秦桓会是这个态度,微怔了一瞬,而后依旧笑得端庄。
“没听到太子的吩咐吗?拉下去吧。”
雨儿瞬间吓软了身子,这下是真哭出来了。
眼泪鼻涕流了出来,原本还与颜水儿有五分相似的面容霎时间就只剩下了两分。
“娘娘……”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颜水儿也有点诧异秦桓的态度。
以他的脾性,虽厌烦这种行为,却不像是会为此行酷刑的人。
但秦桓没有回望她,也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样子。
然而,被宽大袖子遮掩的大手,却在众人的都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颜水儿被捏得有点痒,差点笑了出来,好不容易绷住了。
心中却渐渐落定。
邬仇的手脚依旧麻利,雨儿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仿佛她的出现只是一个再渺小不过的小插曲,没人会放在心上。
但事实上,整个殿内的气氛却因为这一个插曲,变得更加冷凝而肃杀了。
殿内的众人越发静默如寒蝉。
但不论是贵妃还是太子,都没有让人散去遮丑的意思,反而像是要当着她们的面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于是有想明白了的夫人稍稍安了下心,眼里隐隐流露出对皇室八卦的好奇。
但也有想不清的夫人,比如那位心疼姜翎儿的削瘦夫人。
她看看身边瘫软的姜翎儿,眼神复杂,又忍不住看向尖叫哀嚎的被拖下去的雨儿,眼中流露出不忍。
她望向上首端坐着的秦桓,下意识开口,似是想要求情。
“殿下……”
“司武夫人。”秦桓身后的魏正忽然带着一张微笑着的老脸,上前截住了她后面的话。
“魏大监……”
丈夫官拜司武官的赵晚秋微微一愣,有些迷茫地看着魏正,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的警告,方才鼓起来的勇气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散了。
而一旁的秦桓,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瘫倒在地一言不发,似是想要就这样沉默地掩盖自己存在的姜翎儿身上。
“说吧,孤旧疾复发、情迷欲乱的日子,是哪一日?”
姜翎儿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追根究底。
一般宫妃有孕都是喜事,除了内府司会核对日子外,少有人过问。
更何况她都已经小产了,就更没人会问这个了,都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但太子问了。
哪怕中间有那雨儿出现,都没有牵动太子和众人的注意力。
姜翎儿额头直冒冷汗。
伤口撕裂的痛楚一阵一阵涌上心头,但她死死咬住唇舌,不让自己痛晕过去或是痛呼出声。
她明白,雨儿失败了,贵妃现在是不会再帮她的了。
她要自救。
其实如果是任何一个人问她这个问题,她都可以搪塞或是糊弄过去。
毕竟是她和太子的房里事,谁会这么没有眼色地点破这一切追问到底。
但这人偏偏是太子。
她根本没有不回答的理由。
姜翎儿脑子里思绪凌乱,却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既是压下身体上的痛楚,也是努力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惧。
如今孩子没了,希望没了,她什么都没了,但她必须要保住那个人。
哪怕是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所以这个还未出世就离她而去的孩子,只能、也必须是太子的子嗣。
姜翎儿手捂住腹部,眼神坚毅,沉默半晌,终于唇口微张,似是要开口回答。
但秦桓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魏正。”
“老奴在。”
魏正躬身上前一步,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内府司之东宫起居冊’几个大字十分显眼的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秦桓回过头,一脸淡漠的道。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好不容易打好腹稿的姜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