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林七言微微顿住了身子,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无惑。
“大师认识我?”
那副茫然的模样让无惑心口一紧。
他垂眸掩住眸底快要压抑不住的郁色,淡淡地说道:“艳绝天下的七姑娘,贫僧还是有所耳闻的。”
林七言被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笑眯眯地回道:“艳绝天下谈不上,都是他们乱取的虚名而已。”
说完这话,她下意识地翻了翻袖袋,想要给点谢礼。
可低头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被换了,无惑见此出声解释道:“我担心你身体其他地方有伤,便让婢女查看了一番,多有唐突,十分抱歉。”
“没事没事。”林七言大大咧咧地摇手,转身进屋抓起自己的笑脸面具。
要回头时却差点撞进无惑的怀中,她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
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疑惑一转而逝,林七言站稳后呼了一口气,举着面具笑嘻嘻地递给无惑。
“救命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若今后无惑大师有任何需要,可拿着面具到城西的悬医阁寻人便可。”
无惑低头看着那张笑脸面具,长睫下压着的眸光晦暗无比。
“七姑娘是要离开了吗?”
林七言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以为是无惑不在意她是否报恩。
但她一向恩怨分明,是以不由分说地将那笑脸面具塞进无惑的怀中。
“我就不多叨扰了,日后若有时间,必当登门亲自拜谢。”
林白那边还虎视眈眈着,再加上林若安估计也说得出话了。
那两狗东西眼看可以抓到她的把柄,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幺蛾子呢。
所以林七言卷着自己的衣服,朝着无惑摆了摆手,脚尖一点,窜上树梢后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无惑平静地看着她离开,捏着手中的笑脸面具回房,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床榻之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他就那样矗立在前,一向慈悲清冷的眸子如今泛着血丝,眼底翻涌着的情绪诡谲骇人。
她果然将自己忘记了。
也是,一向顽劣肆意的小狐狸,怎么会记得随手救的一只笼中鸟呢?
无惑的长睫颤得厉害,他放任心中肆虐的思念,缓慢地将整个人蜷缩进床褥之中。
鼻息之间尽是浅淡的栀子花香,一呼一吸都勾得无惑心口酸胀不已。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笑脸面具,细密地亲吻着,低低呢喃道:“小骗子……”
明明是你将我拽入这万丈红尘,明明是你让我贪嗔痴念,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要把我丢下呢?
无惑眼中氤氲开情欲的迷蒙,他面上的慈悲尽数碎裂,埋藏在骨血里面的病态痴迷挣扎而出。
许久之后,一声欲念的轻叹缓缓而落。
“这次,我会抓到你的……”
——
林七言猜得果然没错。
在林若安哭哭啼啼能吐露字眼之后,林白第一时间带人冲往了西院。
即使他根本不相信那个草包会有如此大的本事。
但一来有借口除掉自己的耻辱,二来可以安抚养女。
毕竟如今林若安是全上京最有可能嫁入摄政王府的人。
他的锦绣前途,可全都系在她身上了。
“砰!”陈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在院子里一身花衣裳的林七言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回看。
在瞧见林白脑门上洗不掉的王八后,她心底使劲憋着笑。
但她面上却一惊一乍地指着林白,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天呐!爹!这是上京的新式妆容吗?!”
林白被这话刺得额角青筋直跳,胸膛急促起伏着。
他仪态尽失,怒目圆睁地吼道:“闭嘴!”
林白咬牙切齿,看着那张黑脸心中又堵又闷。
这个和她娘一样的丧门星!!
林白深吸一口气,重新摆起威严。
“林七言,你可知错?!”
“啊?”
“你个面丑心恶的不孝子!还在这装傻充愣干什么?!如今若安已经亲口告诉我真相了!”
林白一甩袖袍,眼神发沉。
“先是圈养野狼撕咬妹妹,后又引诱哥哥打翻烛台烧掉祠堂。心思恶毒!为人假善!我这林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来人呐,将这不孝女给我轰出去!!”
林七言像是被这一句话给吓懵了,愣愣地看着林白,一双凤眸红意渐盛。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撕心裂肺的朝着林白吼道:“爹你仅凭一面之词就要将我这个亲生女儿给丢掉吗?!”
林七言使劲推开上前来的侍卫,抹了一把眼泪。
“爹!我找了你十六年,满怀期待地回来却遭到三番四次的污蔑,你让我娘的在天之灵如何得以安息?!”
林白被提到痛处,心虚了一瞬,却在转瞬之间又义愤填膺道:“你还好意思提你娘?!”
“她为了生你丢了性命!你倒好,丧尽天良,没有她的一点温良恭顺,你配当她的女儿吗?!”
林七言眸底氤氲着丝丝嘲讽,面上却像是被林白那番话给打击的站都站不稳。
她仿佛喘不过气来,捂住胸口木然地流着眼泪,“噗通”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林白冷哼了一声,睨着旁边的侍卫,“愣着做什么?”
几个侍卫回过神来,忙不送地想要冲过去拖拽林七言。
只是才近了几步,那四个侍卫忽然浑身一僵,脊背微微弯了下去,头颅低垂着不发一言。
像是站在那死了一样。
这样荒诞的想法惊得剩余众人心头猛地一跳,尤其是为首的林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被一阵阴风扫在了面上。
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骇意,林白沉声呵斥:“都死了不成?!还不赶快动手?!”
他这话才落,四下寂静,那无声无息的四人同时扭过了头。
“啊!!鬼啊!!!”恐惧的尖叫直冲云霄,那些小厮丫鬟们作鸟兽散。
就连林白都被吓得瞳孔紧缩,抖着身子踉跄着后退时却因为腿软摔倒在地上。
只见回头的四人殷红的嘴唇高高翘起,诡异笑着时鲜红的眸子却在不断的流出血泪。
林七言像是被那些尖叫喊回了神,可怜巴巴的抬眸却也愣住了。
她疑惑的歪了歪头,像是不自觉般轻轻喊了一声:“娘?”
林白虎躯一震,猛地看向林七言,呼吸像是被攥住般艰涩不已。
“你……你说什么?”林白颤颤巍巍的问道。
林七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那双凤眸骤然发亮。
她看着那四个人的方向,犹如见到了什么心心念念的人一样。
在林白惊恐的视线下,她忽然开心的裂着嘴笑。
“是娘,是娘来给我洗清冤屈了,嘿嘿。”
“林……白”嘶哑的声音自四个侍卫的口中一齐挤出来,像是恶鬼索命般怨气冲天。
本就心中有鬼的林白被吓屁滚尿流,脸色苍白的怪叫了一声。
“你不要过来!不是我害死的你!不是!!”
他被吓得手脚发麻,在看见那四人以着分毫不差的姿态转过身来时,绷着的那根神经终于彻底断了。
“不……不要……”
林白吭哧吭哧的喘着气,几乎快被吓疯了。
他转头便连滚带爬的从院子里离开,头上戴着的官帽掉在地上都来不及捡。
阳光之下,那颗卤蛋一样的脑袋甚至还在反光。
“嘿嘿,我的手艺还挺好的嘛。”林七言拍拍屁股站起来,颇为骄傲的昂着下颌。
却在话落后听到一声宠溺的轻笑,“嗯,我们家小九手艺的确是最好的。”
清润的嗓音让林七言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她猛地回头。
一身青衣的俊美男人立在树荫之下。
虽然面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仍旧出尘飘渺,雅致温和。
那遗世独立的模样朗艳独绝,世无其二。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