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言以为凭着无惑在谢家的身份,旧时的院落应该是谢家宅邸里最好的。
却不曾想陈旧古朴的地方连一丝新的东西似乎都没有。
但佛家人一向清简,许是无惑这般要求的而已。
心中那抹极为细微的熟悉感被林七言下意识地忽略掉,取而代之的是对容隐的担忧。
“你知道谢家有什么客人来吗?”她有些急切地开口问道。
无惑眸底的情绪陡然沉落下去。
她一点都没有想起来,这里的所有东西明明都是当初他们小屋里面搬过来的。
可她却像是没有见过一样。
所以,只有他困在那年六月里了吗?
无惑长睫微颤了下,轻轻下压着,掩盖着快要挣扎而出的情绪。
他矛盾极了。
一边想要林七言想起他,一边又不想让她记起自己当年的狼狈模样。
百般纠结之中,他怀着忐忑迈出了第一步,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原来他于她而言,只是无关紧要而已。
“不知。”他声音有些哑,“七七在找谁吗?”
林七言眉头轻轻蹙了蹙,沮丧道:“我找我师父,他也在白城,而且就在谢府。”
“除了这个呢?”
“嗯?”林七言被这突兀一问,有些愣神。
她以为无惑是在问她还有没有其他想问的东西,是以继续道:“谢府很奇怪。”
“谢家家主谢寻已经年近七十,可他那年纪却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还有还有。”林七言瞪大眼睛朝着无惑比划。
“我悄悄进来的时候见到有和尚在杀人,还把女孩给硬生生拖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瞧着那双泛着疑惑的凤眸,无惑骤然横生的幽怨忽然无奈的消散殆尽。
她那时还小,即使古灵精怪,有着寻常孩子没有的能耐,但也只是七岁而已。
无惑轻轻叹了一声。
“那是谢家圈养的祭品。”
“圈养”这个词用得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人,只是可以随意宰杀的猪羊一般。
“祭品?用来祭祀什么?”
“神佛。”
无惑垂着眼睫无波无澜,动手给林七言沏了一杯清茶后缓缓而言。
“谢家有着自己的神佛,每年都会从旁支中挑选三名女婴圈养起来,同时祭场还会宰杀三个及笄的少女。”
林七言听得眉头紧皱,“宰杀?”
“嗯。”无惑不打算继续说下去,那些东西太脏了。
他的七七不该听这些。
他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岔开了话题,“我可以帮你找你师父。”
“真的吗?”林七言开心地弯起眉眼,“那可太好了!”
但她心底始终有些疑惑。
“你怎么会回来谢家呢?他们本来就对你别有所图,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言语里面的担忧对于无惑来说,就是沾染着砒霜的蜜糖。
明知不可贪,却仍旧无可救药的上瘾着。
“白城附近的县郡中,一些陋习闹得很严重,所以我来布经讲道,至于谢家……”
他顿了一下,捏着玉盏的指尖微微泛着白,似是有些无可奈何般。
“谢家毕竟盘踞在白城这么多年,来了他的地界,自然是躲不过。”
林七言一下子就想起了寒明寺那日的僧人,渴求无惑的血肉像是饿到流着涎水的鬣狗一样。
恶心到瘆人。
“那你现在有没有受伤?”林七言神色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无惑享受着她的注视,用了极大的耐力才忍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喘息。
“没事,他们暂时不敢对我动手。”
“那也是暂时啊。”林七言担忧道:“你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嗯,会的。”无惑浅浅笑着,慈悲又温良。
——
谢家佛塔顶楼。
森幽雅致的布局极具诗情画意,小到摆件,大到书架制品,样样都价若千金。
可来到这儿的男人却像是看不到一般。
一袭玄色长袍绣着精致云纹,随意半束着的银发慵懒随性,虽然生得俊美妖孽,但眉眼之间却尽是温和。
他跪坐在矮桌边上,唇边勾着笑意细细品了一口茶,而后撩开眼帘朝着另一边沉默的两人看去。
“他明日便会醒来了吧。”
韩子昂从话本中抬起头来,眼下一片青黑,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
“嗯。”他应着贺谦。
倚靠在窗边的叶渡也睨了过来,“小九已经到白城了。”
“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了吗?”贺谦依旧笑意温和。
叶渡却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收起你那副嘴脸。”搞得和里面那人一样,弄得他都快应激了。
不动声色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叶渡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
“他那副身体什么样他自己知道,昏迷个十天半个月,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话是这样说,但在场的三人心神都前所未有的紧绷着。
容隐那个喜怒不定的疯子,谁知道他会不会追究这件事。
许是察觉到了气氛的沉凝,叶渡话锋一转。
“大不了让小九回来几天呗,有她在,他不敢发疯的。”
“可扶疏说,他已经开始对小九……”韩子昂后面的未尽之言所有人都清楚。
容隐手段有多恐怖他们也都知道,尤其是对小九,几乎喜欢到快疯了的地步。
可小九从来只把他当作长辈,哪里有其他心思。
谁也不清楚容隐能压抑到什么时候,一旦爆发,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小九。
他会毁了她的。
况且现在他们几人已经把小九给推出去了,绝对不能让她再被容隐拖回来。
“既然如此,那便把祁竹溪推出来吧。”贺谦语气平淡的说道。
毕竟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心神才套到这个惊世奇才的摄政王。
此时不让他护着小九,又需要等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