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的祁竹溪似乎哄了很久,那些温声细语甜腻得简直像是沾了糖一样,听得秋词都有些面红耳赤。
虽然她好写风月话本,但那些虚构的幻想在现如今这种场面上,属实有些大巫见小巫。
秋词一边臊得心脏直跳,一边红烫着脸竖着耳朵的听。
里面那位什么“乖乖”“心肝儿”“宝宝”都喊了个遍,似乎在哄着另一位做什么坏事一样。
秋词捧着清茶灌了一大口,一面是因为感概,一面则是因为不可思议。
因为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祁竹溪这副模样。
她是十三岁充军的,因为主家犯了事,他们这些外戚自然也没有落到好下场。
抄家之后,十五岁以上的发配边疆,十五岁以下,男的充军,女的进教司坊。
那个时候的教司坊说白了就是达官贵族的享乐地,女孩及笄之后,是要送去给他们玩乐的。
而没有及笄之前,会被嬷嬷调教,生生磨去羞耻心,彻底变成权贵手中的玩物。
秋词的母亲就是从教司坊出来的,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个魔窟,所以冒死将秋词伪装成一个男孩。
去军营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落在教司坊,那就彻底没救了。
好在秋词自幼就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偌大的秋家在被抄家时,大都四散奔逃了,被抓到后直接斩杀殆尽。
如此这般,反倒让秋词钻了空子。
但她本来就是个女孩,又瘦弱不堪,进去军营后害怕被发现身份,所以一向孤僻安静。
这样的存在,总是让人轻视鄙夷的。
所以秋词经常被欺负,甚至最严重的时候被打到爬都爬不起来。
这时候,她发现有一个男孩子和她一样,被三四个人拳打脚踢,狼狈的蜷缩在烂泥里,似乎已经彻底没了生机。
秋词自己都还一塌糊涂,但看着这个样子的男孩,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在她才要开口的时候,污泥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他颤着身子一点点爬起来,泥水混杂着鲜血,几乎糊满了他的整个身子。
秋词呼吸一紧,忽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在某一瞬间,她和泥潭里的人对上了目光。
空洞死寂,毫无生机,没有任何的哀伤或者怨毒,只有深渊般的幽黑。
像是个死人一样。
秋词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她迟疑了一下,便忽然见到男孩猛地朝着扬长而去的几人冲去。
那是刚刚围着他打的几个痞兵。
他们嬉笑怒骂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而秋词就眼睁睁的看着男孩跳到一个男人背后,直接一口咬掉了他的耳朵。
尖叫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般高昂,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一愣。
男孩却没有停止,吐掉口中的血肉之后,便像是猛兽一样死死咬向男人的喉口。
其他人被鲜血溅了一脸,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一个二个对着男孩又打又踹,叫骂着想要把他从男人身上扯下来。
可毫无作用。
血肉撕裂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男人逐渐衰弱的哀嚎声。
在那个男人翻着白眼抽搐身体的时候,旁边的两个人彻底害怕了。
他们看着浑身是血的男孩,喉咙里发出来的喘息像是野兽的低吼声一般.
他嘴里面全是血,撩开眼帘朝着他们看过来的时候,那双长眸中混沌得没有一丝情绪。
怪物!
这就是个怪物!!
两个男人被吓得脸色煞白,也不管地上生死不知的战友,转头就不要命的狂奔,像是后面有什么吃人的妖怪一样。
躲在角落的秋词目睹了一切。
她呼吸似乎都在泛着凉意,浑身更是被那彻骨的恐惧给冲击得沉重不已。
然而下一秒,她却突然和那个男孩对上了目光。
那一瞬间,秋词怕到呼吸都忘了。
但男孩对她似乎并不在意,拖着瘸了的腿,一步一步朝着远处迈去。
自那以后,秋词就再也没有看过他。
直到两年后,那场震惊了整个天下的战役打响,北魏的铁骑浩浩荡荡,皇帝御驾亲征,誓要拿下大周这块肥肉。
在国家飘摇之际,从男孩彻底长成少年的祁竹溪异军突起,率领三千铁骑硬生生将北魏十万大军逼退了百里。
而彼时的秋词,则被将领所害,成为了诱敌深入的那个诱饵。
最终那个无能的将领弃兵而逃,他们一千人,死到只深下了秋词一个人。
她跪在尸山血海里,哭都哭不出来,死亡近在咫尺,可秋词却像是傻了一样,躲都不躲。
在刀快将她的脑袋劈掉的时候,一柄长剑破空而来,直接将面前的北魏士兵一举击杀。
而后下一瞬,一身血衣的少年策马而来,下腰握住剑柄,“唰”的一下将沾满鲜血的长剑重新拔了起来。
血色染红了秋词的眼睛,她愣愣的看着马上的少年。
眉眼妖孽,肤色冷白,长眸溅血,像是藏于深海的寒冰,冷冽到没有丝毫生机。
秋词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只是男孩已经彻底长成了少年,那份锐利的俊美没有让秋词心生爱慕,反而让她打心里恐惧。
即使后面做为他的手下近乎于十年,这份恐惧仍旧没有任何消减。
或许是在初遇的那一天,她便知道,这日后权倾朝野,让天下诸国都惧怕的摄政王,骨子里的凉薄和淡漠是永远抹不去的东西。
秋词垂着的长睫狠狠颤了两下,端在手中的热茶都被晃出来了一些。
然而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心神还在不断下沉,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恰好此时,屏风被两个丫鬟轻轻推开,里面的两人便彻底露出了身形。
林七言还将脸埋在祁竹溪怀中,耳尖红红的,像是害羞见人的小奶猫一样。
“不是你要见她的吗?现在怎么又开始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