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撩开眼皮,神态懒散地盯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视线交流,内心颇有些无语。
“二位,打扰一下,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在这呢?”
话音落地,对面两人像是被惊醒般,立刻转身看向她。
最后,还是城阳侯夫人先回过神,神情勉强地提了提唇角,算作示好。
白微却不耐烦继续扯皮些什么,直接开口道:“夫人有话直说便好,我一会儿还有事。”
闻言,慕清婕冷哼一声。
“呵,攀上太子这棵高枝,就已经这么嚣张了,那要是真让你嫁过去,还不是翻了天了!”
白微好笑道:“慕清婕,你是在羡慕嫉妒我吗?”
说着,似乎还嫌刺激不够似的,提起袖口抿唇轻笑起来。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白微!”
两人一来一回地斗嘴起来,城阳侯夫人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都够了,不要再闹了!”
终于,城阳侯夫人忍无可忍地拍桌而起。
白微和慕清婕争吵的声音瞬间销声匿迹,慕清婕更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
这样异常的动作引起白微的些许侧目,不过她只是微微抿紧了唇,没有多说什么。
城阳侯夫人先是不轻不重地扫了两人一眼,接着在身边仆妇的搀扶下,缓缓地坐在了椅子边上,语气稍显平和。
“你们俩也没必要再吵了,白姑娘,婕儿她只是太过担忧我的处境,这才失了分寸,你别和她计较。”
白微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嘴角微微下撇,转而摆摆手,表情是一种十分无所谓的态度。
她这次回来侯府,本来就是因为昨天殷湛的话,让她心里不太安稳,这才想来求个答案。
“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我没兴趣也不想听,你只要说清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就好了。”
话落,城阳侯夫人唇角略沉。
白微的话说得太过直白,丝毫没给她留面子,依她看,说不定白微还真有可能是侯府的孩子,这性格,简直和老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
城阳侯夫人长舒出一口气,这块大石头压在她心里已经许久了,这会儿总算能说出来,让她喘口气,她其实心里也是愿意的。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回来,但想必侯府的情况你已经听说了吧。”
说话间,城阳侯夫人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白微的神情,见她眼底没露出多少疑惑,内心顿时一阵复杂,既庆幸又失落。
庆幸的是,她不用再将侯府里那些血淋淋的伤疤,一寸寸展示给别人看,但同时,她亦失落于侯府的事早已落入白微耳中。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有多少人拿着侯府的事当做玩笑时的谈资……
城阳侯夫人微微垂眸,不再继续想,抬眼睨了白微一眼后,又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了起来。
“现如今,我们母女两个在侯府处境艰难,老夫人一出面,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转圜,恰巧你和太子殿下走得近,我便想……”
城阳侯夫人的话说得隐晦,但白微也不是什么蠢人,当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是准备拿她当作跳板,跟老夫人分庭抗礼了。
说实话,白微隐隐有些排斥这种做法,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这是城阳侯夫人没有办法的办法。
眼见白微脸色不太好,慕清婕便沉着脸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城阳侯夫人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她动作发狠地刮了慕清婕一眼,示意对方闭嘴。
白微坐在一旁,眼看着慕清婕一脸憋屈地闭上嘴巴,身形微微后移。
“我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可是,你也看到了,自从老夫人出了佛堂后,对我们母女可以说是步步紧逼,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把你扯进来。”
或许是经过了接连不断的打击,先前在白微面前趾高气扬的城阳侯夫人,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卑微怯懦,下意识地想要讨好对方。
白微拧眉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天没有吭声。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在想什么,有一点点心酸,又有些怅然。
也不知是不是见惯了城阳侯夫人先前的快活,这会儿看着她极力向自己解释的模样,白微忽然有些怀念以前的她。
不过,怀念归怀念,让她再回去经受对方的各种折腾,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行,这事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准备何时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
白微屈指扣了扣桌面,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了对面两人的注意,但显然,两人均有些愣神,似乎没想到白微沉默许久后开口,居然会是这句话。
城阳侯夫人微微垂眸,简单整理了下思绪后,抬眼看向白微,语气颇为唏嘘。
“那位女儿,或许是没缘分吧……现下侯府这种混乱的局面,我想还是让她在外面自由一些。”
慕清婕站在城阳侯夫人身旁,粉嫩的唇瓣被咬得泛白,漆黑眼眸中的光明明灭灭,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白微若有所思地扫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似乎察觉到白微的视线,城阳侯夫人微微一笑,侧首望向慕清婕的脸庞,伸手握紧对方的双手。
“至于婕儿,我已与她商议过了,既然我们娘俩此刻身在局中,谁也逃不了,就只好一起相互扶持着面对了。”
慕清婕适时转过头,对上城阳侯夫人殷切的眼神,微微垂下眼皮,一副默认的姿态。
见状,白微也没有了继续探寻的兴趣,她不着痕迹地估算了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担心等候在府门外的三人失了耐心,做出什么强行闯府的荒唐事来,没有多犹豫便利落起身。
“这件事你们自己决定,但有件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这一次你们利用我的事,事已至此,我也不准备再追究,不过没有下次。”
白微抬眼,凌厉的目光没有任何遮挡地落在对面两人身上。
“若还有人将这件事舞到我面前,我会立即拆穿,不留任何余地,记住了?”
闻言,城阳侯夫人眼眸微颤,眼底闪现出挣扎犹豫的神色,又抬头看见白微一副急不可耐想要离开的模样,到底还是咬咬牙,点头允了。
白微却是不管对方到底有多挣扎,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让人趴在自己身上吸血的,城阳侯府的事情,她爱莫能助,更何况,对方实际想借的,是当朝太子这个名号。
作为以往住在侯府的回报,不说别的,最起码城阳侯和他夫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让她有了容身之所,单这一点,便已足够她记在心上。
可惜,她和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人和事,她没有办法伸出援手,可也不想就这样冷眼旁观。
就这样吧,就当全了他们之间这最后一点情谊。
白微最后深深扫了一眼两人,“还有……”
“还有什么,白微,你说得够多了吧,别太过分了!”
许是白微接二连三提要求的举动,引起了慕清婕的深深不满,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愤怒的情绪,气得想都没想,便大声打断了白微的话。
白微略略挑眉,“怎么,这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既然对方不肯配合,那就算了,反正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不仅一点好处都捞不着,还得担着相应的风险。
他们不乐意,她还不想干呢。
几乎是立刻,白微冷下神色,半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身就走。
城阳侯夫人见状,当即手快地拽住白微的胳膊,语气比起慕清婕的不知软了多少倍。
“白姑娘,婕儿她年轻气盛,你别和她计较,婕儿,还不快和白姑娘道歉。”
话落,慕清婕立刻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城阳侯夫人,手指颤抖着举起,指向白微。
“白洛薇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想要让她独善其身,我无话可说,可是她呢,她不过是一个偷了别人身份的小偷罢了,您居然要让我向她道歉?在您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忍耐了许久,慕清婕开口就是一连串的指责和诘问,说得城阳侯夫人双眼呆直,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白微轻轻一挣,便将自己的胳膊从城阳侯夫人的手中挣脱出来。
眼前的突发情况中,明显也有她的影子,白微当时便停住了离开的步伐。
“你居然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之前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城阳侯夫人的态度异常的柔和,她不仅开口自责自己过去的忽略,同时眼底还弥漫出难以言喻的心痛神色。
白微抱胸站在一旁,神情莫测地望向两人逐渐靠近的身影。
“我没说吗?我说我不愿意嫁人,您只会跟我说没办法,拜托我牺牲一些,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牺牲的是我!!”
“啪——”
眼看慕清婕的神色越来越激动,一直认真侧耳倾听的城阳侯夫人,忽然抬起手,毫无征兆地扇了她一巴掌。
霎时间,慕清婕偏着脸,额角被打乱的碎发遮掩住了她的脸庞,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白微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一幕,默默吃瓜。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城阳侯夫人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刚才响亮干脆的一巴掌不是自己打出去的般,看向慕清婕的眼神愤恨又失落。
慕清婕依旧保持着侧着脸的姿势,没有说话。
但城阳侯夫人似乎毫不介意,等不到对方的回答她就自己继续说。
“我还当你生了什么了不起的主意,原来只是眼红妒忌!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做好你该做的,其余的事情,你莫要再想。”
话落,慕清婕缓缓抬正回脑袋,鼻腔内溢出一声冷哼,唇角冷笑连连。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在为你的偏心找借口吧,说什么最疼我,结果出了事,第一个顶上去的就是我!”
城阳侯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看向慕清婕眼神深处的光,逐渐暗淡下来。
打从心眼里来看,她对慕清婕算得上是最好的了,可最后却换来的是这种结果,她实在是有些失望和不甘心。
无论是最开始出现的白微,还是后来出现的白洛薇,她们两没有一个享受过她给出的温存和母爱,唯独她面前的慕清婕,是她花费了大代价,耗费了无数心力,才将她养成了现在这样的名门贵女。
这其中能说她的关心和爱护是假的吗?
况且联姻这种事,哪怕是公主也免不了被和亲的命运,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阳侯之女。
别说现在是侯府有难,就算侯府此刻仍是先前那份风光荣宠,对方的婚事还是握在她的手中,还没几个人敢越过她去。
可最后居然落得了对方这番怨恨和指责,城阳侯夫人将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不着痕迹地藏进袖口内,泛白的脸色仍旧挡不住她身上传出的淡淡威严。
“你给我闭嘴!此事不必再议,你即便是心生不满,那也得给我憋着!”
城阳侯夫人的话音刚落,慕清婕脸庞间就已经顺着留下一连串的清泪。
她几乎哭得喘不上起来,却仍是倔强着撇开脸去,不再看人,也不肯说话。
城阳侯夫人却已不再管她,嘴角勉强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看向白微。
“让你见笑了,就按你先前说的办,我没有什么意见。”
白微深深地凝望了对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当即点点头,丝毫没有留下看戏的打算,扭头就走。
至于身后传来的些许哭泣声和叹息声,白微闭了闭眼,全当自己没听到。
这些不用看不用听,就知道糟心无比的事,她没兴趣碰。
行走间,微风吹扬起裙摆,
白微蹙眉想事情,丝毫没发现身边的环境,不知何时,早已变得死寂一片。
竟是连半点儿鸟鸣声都听不到。
白微仍然在铺好的青石板路上无知无觉地走着,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儿。
忽然,一阵清风再次拂过。
细微的颗粒粉末,以肉眼难以察觉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混入周遭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