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带有鱼腥味的馊气,正没命地朝人群拥挤处逃窜。
他因饥饿而脚下踉跄,跌跌撞撞间不知推搡倒了多少个无辜行人,转过身又掀翻了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位。
摊贩刚刚回过神,骂骂咧咧扶正七零八落的摊位,还没来得及将撒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又边跑边吼地撞了过来。
再一次,弱不经风的小摊子散了架。
他们边奋力追赶,嘴里边恶狠狠地叫嚷:“给我站住,否则活剐了你!”
男人见倒塌的摊位成功拖慢了追赶者的脚步,于是变本加厉,卯足了劲儿左突右撞,连抓带踹将道路两旁的摊子顺溜掀翻。
热包子,干果子,绣品,灯笼,仿若天女散花,登时整条小街叫骂声不断,呜呜哇哇乱成一团。、
追赶者仿佛茫茫汪洋里的可怜小舟,瞬间被沸腾的人浪裹挟得动弹不得。几经沉浮后,才艰难地从混乱中探出头来。
哪里还有目标的影子?那男人早跑得连根毛都看不见了。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恐——大小姐万般交待要逮到的人,竟然让他跑了!
眼见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男人喘着粗气,庆幸自己功夫了得,且狗屎运极佳,竟然真得能够逃出生天——只要转过前面那道弯,就是官府管辖的范围,漕帮势力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官兵眼皮子底下抓人。
忽然,“叮”得一声脆响。
一道白光晃过,伴随着一阵嗡鸣之声。
男人被光亮闪了一下,停住脚步,定睛一看,小腿肚子顿时不听使唤,忍不住发软还颤抖起来。
只见他面前的砖石缝里,斜插着一把半人高的细长苗刀,刀柄上刻着一只尖嘴獠牙的猛虎,正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朝他猛扑过来。
只差一步,只要他跑得再快一步,刀尖就会刺透他的鞋袜,插入他的脚背。
两处屋檐相错的缝隙里,漏出的光束映照出一个靠墙而立的女子。
她肤色白皙,唇却红得如饮血一般妖异。下巴小而尖,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狐媚子才有的脸型。
而缓缓睁开,轻飘飘看过来的双眼,却大而明亮。炯炯有神的眸光里,依稀可见纯真懵懂,足可见少女年纪不大。
这让人无端想起了娇滴滴的懒猫。
只是此时的男人根本无心逗猫,他冷汗浸湿了后脖,浑然老鼠见了猫。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口舌打了结巴,“大、大大大大大小姐……”
赛姜懒懒散散应了一声,低头把弄着刀鞘上镶嵌着的一颗墨玉,声似银铃漫不经心地问:“你还跑不跑的?”
男人头似拨浪鼓,摇得停不下来,嘴里连声叫着“饶命”,“知错了”。
“很好。”赛姜朝他勾了勾手指,男人畏惧不已却又不得不站起身来凑过去,然后肚子就被刀鞘狠狠戳了一下。
他强忍呕吐的冲动,捂着肚子战战兢兢地看向赛姜。
她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刀。”
男人不敢怠慢,手抖脚抖地过去,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嵌入砖缝的苗刀拔了起来,献宝似的,双手捧着呈了过去。
赛姜收了刀,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跟招狗似的轻快地朝男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上。
男人望着赛姜的背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眼角留下两行清泪绝望地跟了上去。
越靠近码头,漕帮的人越多。见赛姜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跟她打招呼。继而看见她身后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滩的男人,又见怪不怪地纷纷对其投以同情的目光。
穿过一堆堆放货物的栈道,一艘大船停泊在岸。大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水上的船身漆色斑驳,水下的部分已经被水里的贝壳水藻满满覆盖。
高高的桅杆竖起,江面上吹来的潮风将顶端的大旗呼啦啦地吹起,三个大字“千水帮”笔走龙蛇。
百姓将这些在江湖河海跑船的民间帮派统成为漕帮,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漕帮内部还大大小小地分化着数不清的帮派。
赛姜所在的千水帮虽算不得头位,倒也赫赫有名,每年的漕运大会上总能占得一个席位,拥有大小船只数十,终年占据湘城的西码头。
刚踏上艞板,船上就涌来四、五个汉子。他们汗涔涔地站成一排,在赛姜一只脚挨上甲板的一刹那,齐声高喊。
“大小姐!”
赛姜顿了一顿,强压下被这一嗓子掀起的咚咚心跳,斜着眼睛骂道:“咋咋唬唬的干什么?少整这些有的没的,嗯?——阿布人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桅杆。
这时,桅杆下面的一个箱子后面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紧接着是半截身子,声若蚊蝇地唤了声:“在这”。
“出来!”赛姜呵道。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黝黑少年,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挪了过来,站在赛姜面前弯成了一只虾米。
正是方才在小街上追人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
赛姜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揉眉心:“你给我站直了!好好说话。”
阿布仿佛跟烫到一般,立即挺胸抬头,站直身体的他竟然比赛姜高了大半个头。可惜挺拔如松的体魄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气势,他挠着后脑勺皱着一张脸解释道:“办砸了事儿,心虚。”
“抓个人,这么简单的事,还得我亲自出马。”
赛姜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下,又转向那一排汉子:“还有你们,加起来一共六个人,居然抓不住一个!”
五大三粗的汉子们齐刷刷低下了头。
“一人三棍,自己配对打!谁要手软,那就换我来打——十棍。”
大小姐亲自上阵的十棍——众人不寒而栗,纷纷卷起袖子朝自己的弟兄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
阿布痛得额角青筋凸起,硬是憋着一声不吭。直到三棍子打完,他才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蹲在地上捧了茶水凑上来。
赛姜接过杯子,掀开茶碗盖,碧绿青透的茶水里茶叶渣子已经被滤了出去,杯底还躺了一颗酸溜溜的青梅子。
她怒气散了一半,将茶杯放到一边问道:“知道错了吗?”
阿布乖巧点头:“知道了。”他抬起圆溜溜的黑眼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少年深吸一口气,:“阿布不明白,那小子不就偷了几本账册嘛。帮主那不是还有一份,找人再抄一次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抓他呀。”
“你不明白!”赛姜抬起脚就想踹他,想到阿布才结结实实挨了三棍,又堪堪收住,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当账册是几张废纸吗?还重新抄一份,你来抄吗?”
阿布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屁股,委屈地蹲着不敢说话。世间万千个字里他就认识自己的名字和一到十,全然领会不到这些鬼画符合起来能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秘密。
赛姜冷着脸,轻盈坐上了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那你知道这小子混进帮里偷账册的目的吗?”
阿布摇头,除了拿来点火烧饭这种讨打的答案,他实在想不出别的。
赛姜道:“他不可能是一个人。一定是有人指使而且不怀好意。”
这么一说,阿布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入帮这么些年,早就看出漕帮互相之间只是表面和气,实则纷争不断。
早年间千水帮帮主赛燃,因为读过几年书,比其他那些个匪气森然的帮主多了那么一股子儒气。他为人和气,做事也相对温和,千水帮因此籍籍无名,时常被人欺在头上。
直到赛姜过了十四,做人做事雷厉风行,一把苗刀又使得咄咄逼人,成了一道利刃,短短两三年时间就让千水帮名声鹤起。
然而水涨船高,地位高了,树敌便也多了。
阿布不懂账本里那些复里复杂的文字会引起怎样的波澜,但他脑子活络,一点即明。随即懊恼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赛姜嘴角牵起,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吗?”
阿布蹭地站起了身,牵扯到屁股上刚挨的打,咧着嘴嘶了一声然后拍着胸部保证道:“别的不会,撬开人嘴的手段可是娘胎里带来的。”
他说完,缓缓转过头,瞄了那个不久前还在疯狂逃窜的男人一眼。
那个男人浑身一僵。
因为少年那阴恻恻的眼神,恍若山里饿了好几日的孤狼,令人后背发凉。
果然,就算是赛姜手底下养的狗,也不能是吃素的。
他已经预想到自己血肉模糊,却求死不能的凄惨下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大不了就是一死。
旁边守着男人的汉子一个恍神,就见一个脑袋撞了过来。他眼冒金星地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噗通”一声,男人跳船逃了。
紧接着,又听见一声“噗通”,方才还在桅杆下的阿布已经消失了。
赛姜脸上不见丝毫表情,也没发出任何抓人的指令,百无聊赖的端起茶杯想要润润嗓子。
阿布是渔民出生,岸上功夫一般,到了水里她还真没见过谁能让他吃瘪。
她唇瓣刚贴上清凉茶水,就听到下方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奇奇怪怪的声音。
呜呜咽咽,嗯嗯啊啊。
她伸长脖子,往下看,这才发现箱子旁边躺着一个麻袋。麻袋里发出声音的同时还在不停蠕动。
她召来一个手下,伸出食指朝下一指,“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赛姜:底下一帮废物,真心累。
阿布:我是大小姐的小迷弟!她越凶越有魅力!
其他人:这女的好可怕!
接档文:《狐忘》
又名《老公静静看着我撩汉》
狐妖兮芙绝美皮囊下是一颗游戏人间的蛇蝎心。
她扮作凡人流连于风月之地,享受男人为搏她一笑甘愿抛妻弃子的下贱模样,所到之处女人嫉恨,男人入魔,搅得到处都是痴男怨女。
某日,她百无聊赖斜倚在花魁专属的轿辇上,在沸腾的人群中看到一双清明又森冷的眸子。
兮芙莞尔一笑,红唇含住手上的细长烟斗,朝那处吐出一口轻烟。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捏在手上的男人们,实在腻味。不如——
玩儿把有意思的。
***
兮芙扮作一个无家可归的苦命女子,拦住新上任的县令乌时乌大人的轿子,求他收留。
乌大人几乎没犹豫,立刻应了。
兮芙冷笑:可惜了,又是一个能被美貌轻易诱惑的。
天寒地冻,她却只着薄纱,身姿妖娆地往乌时房里钻。
乌大人眉头轻皱,关切地给她披上外袍:“你不冷吗?”
她沐浴时故意叫他看见,面上故作羞怯却又不躲,任凭自己凝脂之肤于水中半隐半现,眸中春色潋滟,风情无边。
大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弯腰拾起矮几上的布巾:“只泡是洗不干净的,最好有人帮忙搓搓背。”
兮芙:“……”
她咬牙下了结论:“此男中看不中用,必有隐疾。”
***
乌时独自在书房,一个仙君凭空出现。
仙君问:“你那媳妇儿怎的还没记起你?”
乌时寞落摇头。
他又问:“你们这么多年未见,她这么对着你搔首弄姿,你扛得住?”
乌时冷哼一声:“老夫老妻上百年,什么没见过,我还能着了她的道?”
仙君老友钦佩称赞,夸赞乌大人这定力不愧为仙界之模范。
桌下,乌时摸着袖中的禁欲散暗自思忖:“剂量还需加大八成。”
美艳绝伦媚惑风流狐妖+X+端正清冷仙气飘飘“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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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二:《饲狼》
嫡公主华裳情窦初开之时,于一次宫宴上对翰林院修撰郑朗一见钟情。
郑朗虽官级低微,甚至比华裳年长十岁有余,可他那双温情柔和的眼睛却让华裳辗转难眠。
最终,她得偿所愿。大婚之日,红妆十里,举国同庆。
郑朗成了驸马,官阶扶摇直上,直至郑家谋反事败。
郑家被判满门抄斩,华裳苦苦哀求却难敌国法,最终只保下郑朗一人。
可她那温文尔雅的驸马却怒斥她多此一举,并在她的面前自尽而亡。
暴雨如注,此时此刻华裳终于明白,造成这场悲剧的元凶正是自己。
当多年后,郑朗那被藏起的私生子找上门来报仇时,华裳屏退府中护卫,束手就死以己赎罪。
就在她闭上眼睛迎接死亡时,抚上她脖颈的却不是冰冷的刀刃,而是一只温暖又粗糙的大手。
耳边的声音低沉而魅惑,再不是记忆中那倔强又略显青涩的嗓音,
那声音说:“母亲,杀父之仇也不一定要用命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