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恶女还有力气打人,说明还死不了。

叶琮倍感欣慰,于是跑得更加带劲儿。他边跑边琢磨,待此次危机解除,除去单日去武馆练拳之外,每日还应早起提着两桶水跑上个几里地。

这样既解了陈夫子用水之荒,还能锻炼体魄,不至于背着个人才跑那么些路便气喘如牛,脚酸腿软。

他背着赛姜摇摇晃晃跑过整整三条巷口,这才来到他口中的玉松书院。

一眼望过去,青瓦白墙,新刷的白净墙面上不仅没有门,甚至没有裂纹。

叶琮打量了一圈前后左右,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将赛姜放下。他搬开墙角的一堆杂物,后面露出一个黑乎乎的狗洞。

赛姜:“……”

叶琮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小时候,夫子很严厉,迟到就要打手心。我家离书院正门远,为了不挨打,就悄悄掏了这个洞。”

他将赛姜安顿好后,又重新钻入洞中,将那些为掩人耳目杂物重新堆放好,这才退出来直起身,扭了扭酸痛的脊背。

“这个库房不会有人来的,以前我被书院其他人欺负时就躲这里看书。”叶琮边说边熟门熟路地在黑暗中摸索,紧接着一根拇指粗的蜡烛头被点燃,朦胧又模糊的光亮将久无人至的空书库填满。

赛姜靠坐在地上,抬眼瞧他颀长的身影,皱了眉。

“我怎么觉得你比之前高?”她问。

甚至还比刚被抓到帮里那会儿壮。

她想起那时的书生站在船头,麻秆儿似的细胳膊细腿,裹在宽大的书生长袍里,好像风大些就能吹上天。

叶琮踮起脚,在铺满灰尘的旧书架里上翻翻找找,“兴许是因为最近胃口不错。而且祖母说,男儿可长至弱冠之年。”

弱冠之年,很多人到了那时孩子都满街跑了……还想长个子,书呆子痴人说梦。

赛姜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实在没力气纠正他满脑子的不知所谓。

叶琮翻找了一阵,无奈摇头,开始窸窸窣窣脱衣裳。

虽然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赛姜都懒得看他。她知道这书生满脑子仁义道德,做不出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外袍在地上滚了一遭,又被赛姜的献血浸红,已经不能用了。书生犹豫了一下,又抬手脱里衣,露出了光滑却带着青紫瘀伤的脊背。

赛姜不自然地别过眼。

他把衣袍撕成了一条一条,然后抓起其中一条就要往自己眼睛上蒙。

赛姜再次忍不住翻白眼:“你连伤口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就这么瞎着帮我止血,嫌我命长吗?装模作样给谁看!”

“哦。”叶琮低低应了声,悻悻扯下布条,“那小生就得罪了。”

在赛姜的主动配合下,叶琮剥去她肩上湿淋淋的衣裳,给她止血包扎。

昏暗的库房中,赛姜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等叶琮做完一切,二人皆是满头大汗。

赛姜歇了一会儿,对叶琮道:“这么一直躲下去不行,可否麻烦你帮我做件事。”

叶琮认真点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还有……还有抢人财物”

赛姜骂道:“滚,真要你去杀人放火,你会吗?”

“那赛姑娘只管吩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赛姜被他几句话气的头疼,心中发毒誓待她有了力气,一定要把这书呆子锤在地上狠狠一顿抽。

***

趁着夜色,赛姜捂着伤口,躲开码头上喝酒划拳值夜的帮众,猫腰摸入新建好的仓房之中。

她顺着墙边连爬带跑来到当初叶琮教书育人的位置,从怀中掏出一截蜡烛头点燃放在地上,轻手轻脚走到一个堆了杂物的货架处。

她将架子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移到地上,伸手在后面的墙上一阵摸索。

几块石砖被抽了出来。她警觉地看了看周遭,从空洞里拿出几本册子。

对着烛光,她粗略数了一遍,一本不少,正要揣回怀中。

“哈,账册果然全在你这里。”

突然,门口一声冷笑,黑暗的仓房被鱼贯而入的灯火照得通明,映照出赛姜惊愕又苍白的面颊。

阚副帮主阚正泽洋溢着阴毒又得意的笑容站在不远处。

他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转得咔咔作响,悠闲地踱了过来,身后跟着脖子上被人架着刀的书生叶琮。

“找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书生抱着血衣往城外跑,好让我以为你出了城?”阚正泽嗤笑几声,“阿姜,阚叔可比你多活了几十年,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

赛姜看了一眼叶琮。

叶大秀才满脸惊惧,愧疚又悲哀地回望赛姜,那眼神好像在说:对不起,小生真的尽力了。

她真是一眼都看不下去,心中不住暗骂:去他的秀才,你莫不是戏子出生!

赛姜将册子放在桌上,对阚正泽道:“他怎么惹您生气了,值得下这么重手?”

叶琮一侧脸颊微肿,额头上一个大包,显然是被揍了一顿。

她懒洋洋看向阚正泽:“读书人哪里都可以揍,除了脑袋。”

“得了吧”,阚正泽不耐骂道,“老子最烦的就是读书人。他妈的赛燃,念过几本书,做点事畏首畏尾,看着就该死。要不是他有账册在手……”

赛姜眸光冷了下去。

他止住话头,朝赛姜扬了扬下巴,“账册给我,兴许阚叔看在这么些年的情份上,给你留一个体面。”

赛姜淡淡瞄了一眼桌上的账册,嗤笑道:“阚叔不会老到连自己过来拿的胆量都没有吧?”

阚正泽撇了撇嘴,“你这丫头从来不老实,阚叔可没心思陪你玩。”他朝身后抬了抬手,两个汉子走了上来,一人将刀尖抵在赛姜背心,一人伸手拿过账册呈给阚正泽。

他激动地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手指在舌尖上蘸了好几次才把封面打开。他神色一滞又急急翻了几页,赶紧丢开,重新拿起另一本。紧接着他炽热的目光骤然结冰,高抬手臂狠狠一摔,“他妈的,这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本小册子摊开了来,里面是叶琮端正又清雅的字迹,这是他当时精心挑拣了涉及漕帮事务的常用字,为那帮糙汉专门制作的字帖。

赛姜轻笑一声,“怎么?阚叔没了账册,觉得自己压不住堂当不了帮主?”

阚叔一怔:“你知道账册里的东西?”

“我不仅知道,我还……”她猛地抬脚,地上的燃烧着的蜡烛头朝阚正泽身上飞去,火焰顿时咬住他的衣角。

阚正泽急退两步,手忙脚乱扑打身上的火苗,旁边几个人也赶紧扑上去替他灭火。

赛姜趁众人分神瞬间,矮身朝旁一让,左手夺过身后人的刀,然后飞起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那人踉跄着脚步冲向叶琮那处,眼看就要撞个满怀,押着叶琮的人慌忙让开。

叶琮眼疾手快,抓住机会连滚带爬脱离桎梏。

他自知几斤几两,胡乱上前只能拖后腿,脱身后并未参与混战,而是老老实实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了起来。

赛姜以一敌多,又有伤在身,没几下就被阚正泽掐着肩膀按在了桌上,伤口再次破开,鲜血汩汩流淌。

他喘着气狠狠一压,赛姜的侧脸被桌面挤压变形,“你的功夫有一半都是阚叔教的,你这么胡来只怕太过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赛姜的脸被死死贴在桌面上,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论起恩将仇报,赛姜哪有您本事大。赛帮主如此对你,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

“赛帮主!哈哈哈哈。”阚正泽戏谑狂笑,“老子跟他风里来雨里去十几年,他竟然说想金盆洗手不干了。我说你要觉得累不想干那便回家享清福,我来操那份心。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要把千水帮干干净净留给赛姜。”

“妈的!漕帮哪有女人当家的,都是大男人,谁能容忍女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他既然这么不念兄弟情分什么都不留给我,那我只能自己来拿咯!”

阚正泽啐了一口,一坨白沫子落到赛姜脸前。

赛姜嫌恶地皱了眉,“漕帮不容女人当家,难道就能容得下你这个杀人篡位的叛徒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当时出门时根本没带刀,府里这么多丫鬟下人都看着。”

“下人?”阚正泽桀桀冷笑几声,“当天晚上都被发狂的赛大小姐杀了呀。

“你……”她没料到,阚叔竟然丧心病狂到杀了赛府上上下下十几口人。

“你知道我拿着你的刀进屋的时候,赛帮主说的什么?”

阚正泽眯起眼睛玩味咂嘴,“他说,阿姜,别自责。”

赛姜双眼瞪大,蓦地挥起重伤的右臂扣住阚正泽的下巴。他吃痛惨叫一声,赛姜翻身而起,一拳狠狠挥在了阚正泽脸上。

他的笑戛然而止,当即两条鼻血流了出来。

他捂着鼻子退了几步,看见手上的血,狰狞咆哮:“我改主意了,死太便宜你了,你这又硬又贱的身子就该用来犒劳弟兄们。那个书生呢?先杀了给她看。”

几个大汉听令就朝叶琮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问:请问叶秀才去武馆练拳以及提水跑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赛姜:我太强,他自卑。

赛燃:为了抗揍。

姜婉:为了配得上我家小柔。

阿布:他脑子有屎。

叶琮:(认真脸)力量和耐力的双重提升,对未来的很多事情都是很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