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似乎有意识般,微风也仿似凭空出现,在那缝隙间微微地渗透着,而白花迎着风,在墙柱间穿梭,延伸而去。
李肇也不知怎地,此刻似乎忘记了上官的威胁,忘记了还有数十甚至数百黔首正在搜寻着,他径自走着,随着那花,往更深处而去。
狡兔三窟。
在众人搜寻之间,其实上官等人并没有走远,而是深藏于某个角落,让人无法找到。
其实,在扈从见到如此多黔首扑进来,溜走同时便第一时间找上上官,上官在惊骇之下也不知黔首为何能闯到这里来,但他并没有打算离开。
眼下对上林苑和嬴政的谋划失败了,这事要是让项公知道,他必死无疑,他乃何等聪慧之人,他还有大事未成,何以能就此饮恨,他必须要翻身。
于是,便将主意打在李肇的身上,他明白项公对李肇的看重,只要将李肇擒下并交与项公,或许就能抑制住项公的怒火。
只要项公没有对他动怒就好,以他的才智,必定能再或项公赏识。
这就是他的打算,但,自认为非常安全的地方,却被黔首找了过来,还涌进如此多人,救了李肇,他的计划瞬间破灭,他不甘心就如此失败,遂在此处潜藏了起来。
刚才从黔首间的谈话中得知,黔首们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来,还很精准地集体寻到这,都是公主的功劳。
这公主叫阴嫚,阳滋公主。
很快,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和扈从的绝强反侦察能力,终于知道阴嫚所在。
当时是,他们看到众人救下李肇时,公主却没有步近,而是在不远处失神地望着,那眼神,怎么说呢?令人很是怜惜,却又无可奈何,似恋人般的眷恋,却无恋人的亲近。
是幽怨,是渴望,是伤别,无人能说得清楚。
可,没多久,令他们奇怪的是,公主在遥望李肇片刻后,并没有上前和李肇相见,而是似鬼附身似的往一个方向而去,那个方向有很多白花,正开得浓烈。
遂,他们跟了上去。
他们想看看此女有何能力,能在数千宫殿中寻到这里来。
“上官,此女身后还跟着个宫女,是否将之......”扈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上官却摆摆手,低声说,“不可打草惊蛇,一个女流之辈罢了,不足虑,我倒是想看清楚她和李肇是什么关系。”
“卑下认为一定有很深的关系,否则也不会独自领黔首踏入如此阴森的残宫里。”
上官眼睛眯起,目光回眺:“但愿是吧!不过还需弄清楚他们真正的关系。”
“上官......”扈从顿了顿,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卑下认为此女和李肇的关系匪浅,何不将之擒下,进而要挟李肇,李肇还不是拿捏在我等手中。”
扈从乃上官心腹,知道一些事情,遂建议。
上官张头望去,公主依旧在走着,此刻的她仿似没了神,样子悲切而孤忧,完全不知背后有人在跟踪着她。
“不急,此地黔首众多,很容易打草惊蛇,要是被他们发现,咱们很难脱身,况且,嘿嘿!想必你还未看出问题的关键。”
“如何关键?”扈从点头,却对后话有些不解。
“眼神,是公主看向李肇的眼神不对。”
“上官的意思是.......”扈从若有所思,回想了起来,刚才看到公主的眼神的确和寻常眼神不对。
上官没有回答,而是摆摆手,让心腹扈从噤声,逐而又趋前一步紧跟着阴嫚。
“还需观察,如果属实,咱们也就不那么被动了。”
于是,几人藏在暗处,亦步亦趋地跟着。
再说李肇,透过一堵堵墙,寻找着白花的踪迹,循花而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似乎有着魔力驱使他这样做。
无人注意的是,在广阔的残垣里,有两人迎着白花,朝着一个方向而去,而那里,正是磐石所在。
那开满白花,时常有气象若隐若现的地方。
残垣是斜的,正的,塌的,他们无顾,只知心中仿似有一个牵引,让他们不顾一切而去。
此刻,阴嫚的脑子激荡着,越往前走,越发现有些未知东西在脑海中浮现,是那么清晰又是那么模糊,这种感觉令她情不自禁地前走,忘却了这是幽森的阿房宫,数千宫殿的存在。
“小白,假如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还会来找我吗?”
“我不会,因为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没有如果,除非我死了。”
“不要乱说话.....但,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我会祈求上天让我们再次重逢,即使不在这个令人烦忧的世界里......”
脑海中仿似有千言万语在回响,却又无法得知这是那里来的话,它,就好像深潜于脑海里,烙印在心中。
“默,假如我们有来世......你还会爱我吗?即使我们......无法在一起。”
眼中,好像浮现出一个情景,一女的倒在血泊里,嘴里汩汩地流着血,话语是那么的无力。
而她所在的怀中,是一青年,大好的青年,正默默地渗着泪,哽咽难喘。
她看不真切那青年的脸,却感到他非常熟悉,非常亲切,那话语是那么体贴。
“小白,会的,一定会的。”声音断续,难掩痛楚。
女子口中的血涌出更多,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救护车,救护车,你们怎么还不来呀!”青年疯狂了,不停地抓着自己头发,女子的手艰难地伸出,拉过青年的手。
“默,我想看白花,带我去看.......”女子喘息了起来,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困难。
两人出现在白花地里,这是一大片白花,花的海洋里如白云般白,正如女子的姓名,花小白.......
“花小白,花小白,怎么有这个名字在脑海中?”
阴嫚猛地打了个激灵,脑子的阵痛让他快要窒息,模糊地吐着一句句话。
“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画面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阴嫚的意识起伏动荡,她已经分不清这是脑海中的世界还是阿房宫世界,那个名字不断在浮现,和她的心契合着,同时,那个名为‘默’的青年占据着,占据着她脆弱的记忆,呵护着她的心。
假如有来世......假如有来世......
现实和脑海中的情景重合着,重合着,令她难受万分,但那悲怆感人的一幕又令她感怀,就似乎那女子就是她。
“花小白,李默.......啊......”阴嫚惊叫了起来,双手捂着头,分外痛苦,在痛苦中,她好像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眼中满是怜惜和惊讶。
“花小白,李默?你知道花小白和李默,你竟然知道........”
声音中,阴嫚即使在意识模糊情况下也能听到颤抖。
这人缓缓地走了过来,眼中有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却是那么激动。
“李肇,是你.......”阴嫚被如此声音惊醒,慢慢地恢复意识,却一眼看到李肇。
是的,这个人就是循着白花而来的李肇,两人在此重逢,在苍天之下、阿房宫之内、磐石之中......重逢。
“是我!”李肇步伐很慢,眼眸却紧紧地盯着阴嫚,盯着那个喊出‘李默和花小白’的人。
“阴嫚,小白,李默,你是小白,你一定是小白。”
李肇的声音变得哽咽,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控制不住,一滴泪滑落而下。
这是激动之泪,是前世牵挂之泪,是老天眷顾之泪。
曾几何时,那个身影令他几度沉沦,让他万般渴求,在这一刻,她竟然出现了。
她知道花小白和李默,这个世界,只有他才知道这两个名字,可她却知道了。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我会祈求上天让我们再次重逢,即使不在这个令人烦忧的世界里......”
李肇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那在前世刻骨铭心的话,即使跨过无尽时空也无法忘却。
“小白?”阴嫚咀嚼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对,你就是小白。”李肇激动万分,他坚信,眼前人一定是小白,前世的牵挂。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我会祈求上天让我们再次重逢,即使不在这个令人烦忧的世界里......”
“还记得吗?还记得吗?我是李默。”
李肇缓缓上前,默默地抓住了阴嫚的手,眼神无比怜爱。
“你是李默?”这一刻,阴嫚脑海中那一幕又再浮现,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之压制下来。
“是的,我就是李默,太好了,你也有前世的记忆,太好了。”
李肇无法控制自己心情,一个前世厮守的女子,一个这世深爱的女子,她们竟是轮回中的同一人。
这是上天眷顾他的痴情,再让他们再续前缘。
紧紧地抱向阴嫚,是那么的急促,是那么的不顾世俗,将这可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空气是甜蜜的,白花是绽放的。
远处的秋香默默地看着,不发一语。她虽然不知两人在谈些什么,但公主牵挂的人就在身旁,她也为公主高兴,更为公主的付出而感值得。
可下一刻,阴嫚却破天荒地伸出一手,将李肇推开,并冷冷地说:“我不是小白,也不认识什么李默,更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叫阴嫚,皇兄的妹妹。”
“皇兄,你说是吗?”
“莫要轻薄于我。”
前一刻还柔如骨,这一刻却冷如冰,判若两人。
李肇一滞,环抱的手停滞在空中,不可名状,但那心却是揪起,有着莫名的痛。
“皇兄?小白,你忘了李默了吗?阴嫚,我是李肇。”
阴嫚退后几步,和李肇保持着距离。
“不,我不知道什么李默,你也非李肇,很快......便是赢肇了。”
说这话的同时,她转过身去,无人注意的是,她的眼角,盈着细珠,那是......泪。
“赢肇?我何时成了赢肇?我非赢,乃李。”
李肇的身躯颤了颤,身躯不由向后倾倒几步。
“现在不是,但很快了,自此,我俩便是兄妹,切勿太亲近,以便被人诟话。”
背对着,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或许是哽咽,又或许是硬着心。
父皇即将要在盛会上宣布的大事,她是打听到的。
“赢肇?”李肇身躯再倾。
他忘了,被前世记忆的呼唤,他忘了自己是阿房的儿子,前世读野史时所知道的秦始皇和阿房的唯一的儿子。
“赢肇,皇兄?”
“怎么会这样?老天呀!你明明让我们再续前缘,却为何如此折磨于人。”
握紧着拳头,内心是那么的无力。
“为何?”
细雨本来是停了的,此刻却莫名地又飘洒了起来,和着那风,让这氛围异常清淡,白花,在这一刻仿似集体凋谢,没有了刚才的朝气。
那一滴泪再下,垂落地上,溅散尘埃。
“珍重!”
那道倩影没有再回过头来,轻飘飘的一言从其口中发出,便缓步而去,是何等决绝。
残垣之上,几人正看着这一幕,他们正是上官一众,上官瞅着这里,嘴角勾过一道残忍的笑。
“上官,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公主的眼神不对劲,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吧!”扈从极力地压低声音细语。
“只是,我想不到的是李肇竟然是嬴政之子,真是精彩呀!也难怪嬴政如此宠信于李肇。”上官细声回应。
“卑下也想不到,但事情就是那么荒唐,嬴政之子女竟纠缠不清,竟如此苟且,实属罕见。”
扈从附和着,隐不住眼中的讽意,但他很清楚此刻他们要做的事是什么。
“接下来如何?是否广而告之,让嬴政羞辱。”
“不......”上官目中有精芒闪过,轻轻地摆摆手,“杀了公主,离间他们父子,李肇还不是乖乖臣服于我等,如果嬴政出现意外,作为皇子的李肇会不会继位?”
“那胡亥呢?”
“哼!天下何人能服胡亥?”
“明了,明了,上官果然大才也,难怪能成为项公身边的红人,卑下佩服。”
心腹扈从小小地拍了一下马屁,逐而眼中寒光一闪,狠狠地道:“卑下这就杀了她。”
“去吧!速杀速决。”
心腹扈从点头,便纵身跃下,可看出他武力非常之高。
阴嫚慢慢地走着,步履轻盈,却每踏出一步都那么艰难,突地,空中发出一道破空声,便见寒光一闪,残垣暗处突兀闪出一人,面目狰狞。
没有一言,剑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