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何其锐利。
紫鸢在对视上的一瞬间,仿佛内心被堪破一般,下意识往夜宸寒身后缩了一下,后背却有些发凉。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男子”却给她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王爷。”她轻轻拉扯着夜宸寒的衣袖,像是在寻求保护。
这种动作,放在以前,只有白语嫣才会做。
但此刻,夜宸寒就好像一点也不感觉奇怪,毕竟在他眼里,她只是失忆了,才会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同。
殊不知,在他对面的人,才是真正的唐云瑾。
可讽刺的是,以前他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即便唐云瑾化成灰烬他也能认出来,如今却……
夜宸寒如今虽然身体不好,之前也比较颓废,但从将紫鸢带回王府的那一刻起,他仿佛回到了以前,精气神变好了许多,拉着唐云瑾往前迈出一大步:“玉竹堂即便要易主,也得经过她的同意!如今堂主带玉竹堂另寻他主,当真合适?”
很显然,夜宸寒这是想硬磕到底。
唐云瑾也不惯着他这臭毛病,当即质问道:“宸王殿下既然说她是玉竹堂东家,口说无凭,可有证据在?或者,她对玉竹堂有什么了解?”
“她失忆了。”
“失忆?”唐云瑾眸子微敛,“就这么一张脸,我能易容出一模一样的来,只要声称失忆,便可以杜绝许多试探,更不会露出马脚来,是吧,紫鸢姑娘!”
忽然被叫出名字,紫鸢心弦一紧,她都易了容,怎么这个男子还能叫出她的名字?
他到底是谁?
目光流转之间,她瞥见站在唐云瑾身边的几个鬼卫。
一时间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是他?!
昨日在齐府门口,撞见的那个男人?
他脸是易容的!
莫非是易容术比她更厉害的人,否则怎会将她一眼认出?
“你们认识?”
从始至终,夜宸寒都没提及紫鸢二字。
他也不会知道,紫鸢才是他身边这个“唐云瑾”的真实名字,正因为不想完全成为替代品,紫鸢才以真名自居。
“紫鸢姑娘不是住在齐府么?我们不久前才见过。”
唐云瑾直接无情拆台,接着又道:“不得不感叹,紫鸢姑娘易容术还是不错的,差点我便没认出来!”
“阁下一定是弄错了,我虽然是叫做紫鸢,却是刚入京城,并没有住在什么齐府里!”
“是么?那还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不过这世间,真会有人生出一模一样的脸么?”
“王爷,我们还是走吧,这位公子,显然有些针对我,可我并未招惹过他。”
原本紫鸢是计划好的,顶着唐云瑾这张脸出现,或许能得到玉竹堂的信任,可她没想到会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唐云瑾这张脸出现,竟一点都不好使,就算是以前对唐云瑾很维护的那个堂主,都变得冷血起来。
“放心,即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本王也会帮你拿回应有之物!”
这话一说出来,旁人听了,都不要太感动。
就连紫鸢都有些动容,但那种感觉维持一瞬后,又迅速消散了。
她差点忘了,夜宸寒之所以这样说,是以为唐云瑾啊!
并不是因为她。
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对也不对!
夜宸寒做事,向来不会让自己利益落空。
就算经历了两年前的变故,但他的本性,还是不会有太大变化。
要是能将玉竹堂“收回”给她,那他也等于半掌控了玉竹堂,甚至能与朝廷接壤。
这才是夜宸寒最终目的。
“拿回应有之物?这只是三王弟自己的见解吧?”夜若云沉稳冷漠的声音闯了进来。
一时间,唐云瑾颇有些无奈。
他怎么也来了?
玉竹堂就这么引人关注?
时隔两年,两大权王再次共同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下,引起了不小的震惊。
玉竹堂内食客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毕竟当年宸王妃死后,基本再没人看到这两位权王一起露面过了。
但坊间传言确实不断,都一直在说邕王为了要为宸王妃报仇,妄图架空宸王的所有势力。
事实上,也差不多。
以前夜若云只是文王,但如今他的手中,也掌握了一小部分的兵权。
而夜宸寒被分出去的兵权,如今大多数都在宴澜的手中。
夜宸寒视线流转而去,与夜若云对视上,一时间,玉竹堂内的空气宛如结冰。
每个人的呼吸都是冷的。
缓过神来,夜宸寒一声冷嗤:“王兄以前不是要与本王争夺她么?怎么,这两年里,已经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说,王兄比本王更无情,只不过是为了玉竹堂而已?”
夜云舒朝他迈出一大步,消瘦俊美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三王弟真是疯了!”
言罢,视线落在了紫鸢的身上,只一眼,便收回目光,眸子骤然冷漠下来:“你真觉得,她是?”
“不会有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夜宸寒知道易容术,也知道紫鸢恰巧出现在宸王府门口有些过于巧合。
但他不忍派人去彻查,更不忍将美梦戳破。
如果一切是假的,他就宁愿自己身在梦中!
只不过听夜宸寒说了几句话而已,唐云瑾心里就有些烦躁了,“鬼卫何在?”
八大鬼卫迅速走到唐云瑾身边:“墨主!有何吩咐!”
“把这位宸王爷,请出去!”
“你是墨云?”夜宸寒深邃的凤眸微微敛起。
最近两年,他虽重病,但整个北冥内发生的事情,他仍旧在关注。
就比如,江南新起势力,墨云阁!
这是一年半前,拔地而起的新势力,传言中,以杀戮为生,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已经暗杀无数人,且都没有留下至关重要的证据。
而墨云,不但是墨云阁的名为,更是她给自己的对外代号。
所以八大鬼卫,称她为墨主!
唐云瑾双手负立,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眼底满是轻蔑的笑容:“过去的玉竹堂只是过去式,由我接手的玉竹堂,将会开启新篇章,宸王殿下要真那么想要,怎么也得开个高价收购才是,怎能想着空手套白狼?唐云瑾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尸体也被确认过,如今宸王殿下身边这位紫鸢姑娘就算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又能证明什么?我说过了,我也可以找人易容出来,宸王要是再不走,我的人可要把你连同这位紫鸢姑娘,请出去了!”
说完,用力挥袖,掀起一阵清风。
八大鬼卫同时取武器,抬步朝两人逼近。
附近的食客直接散开了,生怕自己会被波及到。
夜宸寒漠视着唐云瑾,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来不及去细品了。
此人对他敌意很大。
而他如今身体还在恢复期,不便动用武力。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真的改变了不少东西。
不但让他病弱,就连功力都退步了很多。
紫鸢现在恨不得直接掉头出去,不想继续呆在这充满压抑的环境之下,但她还是对夜宸寒又说了句:“王爷,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我对这里真的没什么印象,要是他们真动起手来,您的身体估计扛不住。”
闻声,夜宸寒微微抿唇,锐利的视线从阿垚身上掠过。
阿垚迎上他的视线,冷冷抿起唇,敌意格外明显:“宸王爷真打算让我们动手?”
食客中有人开口了:“宸王殿下,今日本来是玉神医拜师,您就算贵为王爷,也不该来搅局吧?这事若是传出去,对您也会有很大影响的!”
“是啊!”周围的人附和了起来。
然而事实上,夜宸寒如今在京城里的名声不比当年的唐云瑾好到哪里去。
唐云瑾声音抬高了一些:“今后还望宸王殿下莫要再踏足玉竹堂。”
一句话,瞬间挑起夜宸寒胸腔怒意,腥甜仿佛在喉咙里翻涌了起来,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以前他一出现,所有人都是毕恭毕敬的,如今却是完全相反的局面。
继续停留于此,似乎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他无声的拉着紫鸢的细腕,抬步向玉竹堂外走去。
至此,玉竹堂内出现了一瞬的安静。
……
拜师典一结束,不少闻讯过来观看的食客纷纷散去了。
夜云舒的视线下意识在阿垚脸上掠过,却见对方朝自己露出温和的笑意,就仿佛先前的争执根本不存在。
他将视线转移至唐云瑾身上,视线碰撞的一瞬间,他毅然抬步上前:“能不能……”
刚开口,阿垚便迈出一大步,挡在了唐云瑾面前,笑着对夜若云道:“邕王殿下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墨主对玉竹堂不是很熟悉,大多数事情,还是我在管理!”
话是对夜若云说的,同时也在暗示着唐云瑾,暂且不要暴露身份。
今后与夜若云相认的机会很多,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
唐云瑾立即把想搭话的心思收了回去,换上冷淡的口吻:“玉竹堂的事情我的确不怎么打理,邕王殿下有事,与阿垚说便是。”
这一刻,夜云舒喉咙一哽,明知道眼前这张陌生面容之下的,就是思念了两年的人,但被她冷漠的拒绝之后,心里有些发堵。
难道两年不见,她已经忘记曾经说过的话,如今连相认都不肯?
还是说,阿垚已经从中作梗,这才让云瑾与他之间有了隔阂?
毕竟间隔了太久,夜若云已经有些看不透如今的唐云瑾了。
阿垚朝着夜云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目光微凝,很快便将眸光收敛:“倒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想认识认识,传闻中的墨主,如今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虽然已经极力平稳,但他声音中还是透着一丝不悦。
唐云瑾心神微微跳动,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开口说话的,但最终还是忍了回去,带着八大鬼卫,跟夜若云错身而过。
擦肩之际,她听到夜若云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小心身边之人。”
唐云瑾脚步微微一顿,本下意识要看他一眼,但还是止住了,就像没听到一般,抬步走出玉竹堂大门。
直到她已经带人消失在视野之内,夜若云的视线也还是没有收回。
阿垚大步逼近过来:“邕王殿下还看什么呢?我说过了,她如今最不喜欢与皇室之人了靠近,如今亲眼所见了,殿下是不是也该放手了?云瑾在皇室已经吃了一次亏,断然不会再想吃第二次!在下不管曾经她对殿下说过什么,可放在如今,她绝不会再言。”
“你说的,本王不信。”夜若云冷冷看着他,质问道:“你敢对她坦白身份么?”
“殿下这便是算错了,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是知道我是谁,来自哪里!她也明确说过,这世上,我是最值得她信任之人!若殿下实在不信,那找个合适的机会,去云府见见她,亲自问问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在玉竹堂与她见面,我是为了她好,殿下应该明白!”
夜若云没再说话,挥袖转身离去。
云府……
他稍微有些印象。
本来以为阿垚是彻底不让他跟云瑾见面,原来只是限制在玉竹堂之外。
可阿垚那有恃无恐的语气,让他心中有些没底。
他跟云瑾这两年来没有任何的联络,两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待他到了云府,见到的云瑾,还会是自己印象中的模样吗?
从很早之前起,他便将那份感情小心潜藏在内心。
如果一直压制着,或许他一辈子不表露出来,也就那样过了。
可偏偏他已经表明过心意,也得到了一些回应。
这种时候,再让他将感情压制下去,太难了。
他一面扼制着自己的爱意,让理智占据高处,另一面还想再靠近她一些。
以前便听人说过,爱上一个人会让人变得愚昧,他曾不信,如今却信了。
愚昧并非是人真的变得很笨,是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对其余的事务再提不起任何兴趣,也懒得多做思考。
他如今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朝堂之上他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如今只想要她!
从玉竹堂离开之后,夜若云坐马车前往云府。
这两年来,虽然跟玉竹堂之间没什么交集,但他曾多次前往丞相府探望,有几次看到过云府,距离相府不是很远,只相隔一条街道。
京城中姓云的大户人家,也就这么一个,所以不会有错。
……
回到云府之后,唐云瑾感觉被易容面具捂得难受,正好也没别的事情,她便卸除易容术,换了身黑色的便装,刚要去找夜云舒问问两个孩子现在的情况,魉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弯身汇报道:“墨主,邕王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了。”
唐云瑾细眉轻挑起:“他怎么知道的?尾随跟踪?”
“应该不是,属下等人在暗中保护时,并未看到马车,他应是自己寻来的。”
“让他回去,就说我在休息,不便见客。”
“邕王似乎知道您会这样说,命属下将此物交给您!”
说着,魉摊开掌心,呈现出一颗用油纸包裹的糖果。
这不是玉竹堂名下糖果铺子买的那些果糖,而是这个时代的老式糖果子。
是原主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
唐云瑾没伸手,因为她不明白夜若云为什么要给她送一颗糖果。
直到魉的声音再次响起:“邕王还让属下带句话,这是偿还墨主的东西,若墨主见了此物仍旧不肯见他,今后他便不会再叨扰!”
偿还?
偿还糖果给她?
此刻,唐云瑾大脑有些宕机。
但很快,她曾与夜若云的对话,忽然涌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