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给秋初宜复诊完毕后,刚准备离开,就又被朱县令请了过去。
这次依旧是在书房,姜映梨到了后,就略略拱手:“县令大人。”
朱县令目光在她头上的青鸾玉簪上掠过,态度和蔼又不失热忱,“姜大夫,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他自然看得出秋初宜对姜映梨态度不一般,他虽极少关注儿媳的事,但这支玉簪他也见秋初宜戴过,而且这玉簪质地很是通透,雕工精湛绝伦,绝非普通凡品。
姜映梨笑了笑,没有应声。
朱县令继续笑道:“我听说这回县试的案首姓沈,是姜大夫的相公。没想到,姜大夫自己医术高超,相公竟也这般不同凡响,这也就难怪了,姜大夫就合该配这样的优秀少年郎。”
“若非早知道姜大夫已经成亲,我都想替我亲眷家的儿郎牵把红线。”
“县令大人谬赞,愧不敢当。”姜映梨笑容冷淡。
虽然并不意外朱县令打探自家情况,但到底不喜欢。
“不知大人寻我何事?”
朱县令是个人精,自是一眼就看出她的情绪。
说来也是冤枉,这事还真不是他打听的,而是凌崖迟做的。
凌崖迟自从察觉出沈隽意样貌跟谢危岑相似后,既是已经递了消息过去给谢家,他却也没闲着,几乎是把沈隽意从小到大的经历都给打听了个遍。
他动作这般大,朱县令岂会不知?
虽然不知内情,但姜映梨和沈隽意的夫妻关系,以及他考取县试案首,拜了帝师的事却是了然于心。
而且眼看着凌崖迟对沈隽意上心,朱县令对姜映梨的态度就愈发可亲了两分。
朱县令到底是父母官,再如何也不会折了腰骨随意讨好人,他笑眯眯回道:“是凌三爷刚好来了,听说姜大夫在,就请姜大夫复诊一番。”
说着,他领着姜映梨到了屏风隔开的后堂,就见凌崖迟正歪在圈椅里,悠然垂眸饮茶。
他今日换了身月牙白圆领长袍,配着宝蓝绣金腰带,长发高高以金冠束起,整个人对比上回更显得神采飞扬,俊美绝伦。
听到动静,狭长的桃花眼盈藏着春光,随意撇来,就令人目眩神迷。
姜映梨极少看到他这种年纪的男子还有这般魅力的,她的视线扫过他紧窄的腰,再觑了眼朱县令鼓鼓囊囊的大肚腩,咳嗽了声。
“凌三爷,最近感觉身体如何?”
凌崖迟打量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比之上回更多了几分复杂,但很快又被掩,唇角一翘,手腕一翻,衣袖翻转,轻轻巧巧地露出他清瘦白皙的手腕。
“姜大夫不如自己诊诊?”
他的语调微扬却不显轻佻,仿似一根猫毛,轻轻地挠过人心间。
姜映梨:“”
“”朱县令咳嗽了声,瞥着凌崖迟,小声提醒:“那,我先出去一会?”
凌崖迟似是才反应过来,他以往都习惯了这种调调,特别是对着姑娘时,一时都没顾上注意。
但若是沈隽意的身份当真是谢家人,那真论起来,姜映梨也算是他的表侄媳妇了。
这样难免就
他顿时正襟危坐,肃容以待,“咳咳,那什么,就劳烦姜大夫给我再把脉看看。”
说着,他还把衣袖往了两指宽的位置。
朱县令见他总算是有了正行,暗暗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他可不想担上什么不好听的掮客名声。
毕竟,他可听说凌崖迟的夫人赵氏的家族在幽州也是声名显赫。
朱县令放心离开了。
姜映梨撇着莫名其妙的凌崖迟,他若有所感,露出矜持的一笑:“姜大夫?”
还真别说,哪怕是这般的微笑,由他做来,依旧很是吸引人。
姜映梨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反射性夸了句:“凌三爷笑起来挺好看的。”
然后,她就坐下,将他的衣袖往上推了推,双指搭在其脉搏上,微微垂眸。
凌崖迟被她夸得一愣,低头打量着姜映梨,期间她还抬眸对他笑了笑,笑容纯澈而美丽,凌崖迟怔忪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这姑娘除却身份低微了些,从长相到能力都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谢家会不会满意
片刻后,姜映梨收回手,“看来凌三爷最近有在好好服药。再服用三日,届时就可以换别的药了!”
凌崖迟回神:“好。”
姜映梨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要起身离开,凌崖迟连忙唤道:“等等,姜大夫,我还有些问题与你说。你,你先别着急走!”
姜映梨眨了眨眼,重新坐回来,“凌三爷请说。”
凌崖迟请她来本就不是为了看病,虽然她一眼就看出府医都没看出的病,但知道病症后,他也重新请了旁的大夫诊断过,也将姜映梨给的药让其确认过。
所以,如今凌崖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了然于掌。
但这件事到底不好直说,他只能旁敲侧击,才留了姜映梨下来。
“我,我这大概多久能彻底好转?”
“这不但需要配合服药,还得看个人体质,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都是有的。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姜映梨回道,“对了,除却戒酒戒色,早睡早起,凌三爷也可适当锻炼锻炼身体,这样对聚肾气都有好处。”
“是。”
凌崖迟再辗转开始询问沈隽意的事情后,姜映梨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略略挑眉,再次起身告辞,在凌崖迟再次挽留时,她开口了。
“凌三爷,我已经成亲了,跟我相公的感情也极好,我也没有和离再嫁,或者是给人当外室的想法。”
凌崖迟:“!??”
天见可怜,他真没存勾引她的心思!
更没有让她和离,或者是给自己当外室的想法啊!
谁不知道谢家人护短,而且个个武艺高强,他可不想被谢家那堆兄弟摁在地上锤!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凌崖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晓得,他凌三爷从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想过有今日这般害怕沾染桃花的
“我没有,你别胡说!我、我、我断然无,无此意!”凌崖迟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就是纯粹欣赏姜大夫的医术,我才不喜欢女人,我好奇的是沈隽意!”
他怕说晚了,回头传到谢家耳中,都留不下个全尸!
只是,因为太着急,他就秃噜嘴了。
姜映梨愕然,眨了眨眼,半晌才平复心情,“凌三爷不喜欢女人?莫非是喜欢男人?”
她恍然大悟,喃喃道:“前些日子阿檀还与我说,有个长相俊美的老男人拦着沈隽意问七问八,该不会就是凌三爷吧?”
凌崖迟:“!”
“!?”
“!!??”
“我不是,我没有!我跟夫人鹣鲽情浓,鸾凤和鸣,情深似海我断断是无南风之好!”
!。
凌崖迟几乎是声嘶力竭的脱口而出解释。
惦记侄儿,可比惦记侄媳妇还要禽兽不如啊!
姜映梨颔首:“凌三爷,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了。”
“只是,沈隽意是个直男,我们二人也如星如月,您这份深情厚爱,恐怕只能付诸东流了。您尊贵俊美,想来总能寻到同道中人的。”
凌崖迟无力扶额:“你根本不明白。且不说我无此好,单单是我对谁起这份心思都成,都断不会对他起”
“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是我”凌崖迟反应过来,立刻住了嘴,警惕地抬眸,对上姜映梨沉静的眸子,霎时他就明悟,桃花眸一眯,“你这孩子,在套我的话。”
“可没几人敢在我跟前耍这种手段。”
他敛了神色,眸子一沉,瞬间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
姜映梨丝毫不惧,抬眸笑道,“明明是凌三爷说话不清不楚在先。凌三爷想问什么事情,为何不大大方方的,非要拐弯抹角。”
“而且是拐弯抹角问我相公,像是凌三爷这般桃花艳艳之人,容不得我多想一二呢!”
凌崖迟:“”
“外貌是我父母赐予的,岂是我能挑拣的。”他忍不住低声嘟囔反驳。
他天生长了双桃花眼,不笑时就已是含情脉脉,何况他又是个爱笑爱自在逍遥的,故而一打眼就像是脂粉堆里的红尘常客。
他也颇觉委屈。
当年也是因此,赵姝妍初初都是不愿意搭理他的。
他正色道,“罢了,左右都是早晚得知晓的事。你冰雪聪明,又是沈隽意的枕边人,我便也不瞒你了。”
“沈隽意他可能是镇国公府的谢危岑遗留在外的子嗣。这两日,我便打算挑个日子去看望他的生母,顺便问询下从前的具体消息。”
“只是贸然前往,恐有冒犯,故而我才想多跟你打探些讯息。没成想,竟是被你给误会了!”
“真要论起,沈隽意都算是我的子侄,我如何会对你们这些心思,莫不是要被人戳断脊椎骨嘛!”
姜映梨一怔。
她本就是存心讹一讹凌崖迟。
她当然知道他并非喜欢自己,毕竟有沈隽意这个珠玉在前,她自是明白一个人喜欢自己的眼神是怎样的。
她怕的是凌崖迟不怀好意,又跟凌家有牵扯,故而她才多费些心思。
没成想,竟还讹出了个天雷。
她舔了舔唇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京都有几个谢家?”
凌崖迟没想到她竟问的是这样问题,他无语,却还是耐心解释道,“京中谢家自有不少,但声名赫赫的自是只有镇国公府谢家。”
“镇国公府乃是跟随先祖开疆辟土,打下大晋的开朝功臣。谢家手持虎符,戍守西南边境,深得帝心。”
“谢若微又是谢家什么人?”姜映梨问道。
“你认识阿微?”凌崖迟微讶。
“偶然在其公务期间见过。”
凌崖迟眼露同情,“那恐怕不是什么开怀的相遇。”
姜映梨想起初遇的鸡飞狗跳,深有同感地颔首,不过她很快定神,继续问道:“您口中谢危岑是何人?他怎么会跟沈隽意扯上关系?您又是以何来定义的?”
“据我所知,沈隽意可从没提过这些。而且,他是有父有母的,只是父亲早逝了,但村里大家都是知晓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讲到这个,凌崖迟也端正了态度,“兴许是他母亲后来改嫁了。但沈隽意,我见过他,他的容貌与谢危岑几乎一模一样。”
“哦,谢危岑是阿微的幺叔,镇国公的幺儿。”
姜映梨察觉出怪异之处:“既是如此,谢若微也是见过阿隽的,而且不只是一面。为何他从来没提过这桩事?是不是您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不可能!”凌崖迟当机立断回道,“我的记性素来很好。再说了,谢危岑那样的样貌,本就令人印象深刻。更不用说,当年闺阁女眷排京中最想嫁儿郎榜时,更是将他排在我前面!”
姜映梨:“”
我看你就是惦记着他以前比你长得好吧!
“您风采不减当年。”
凌崖迟被她夸得飘飘然,略略抬了抬下巴,很快又反应过来,正色道:“谢危岑及冠前就已去世,阿微那时不过两三岁,如何会对他有印象。”
“恐怕最多也就是觉得眼熟吧!”
说到这,凌崖迟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落寞,他淡淡道,“我在见到沈隽意时就觉得他颇为亲近,想来他是谢家人无疑。我已经书信一封给了谢家,不出意料,谢家很快就会来人见他。”
“一旦确认他的身份无误,他就是谢家子孙,今后就该入京了。”
说到这,他打量着姜映梨,神色有些复杂,“谢家并非难以相处之辈,虽然大多数娶的是世家贵女,却也不乏将门女,都是豪爽之人。”
姜映梨不以为然,“现在是说这些尚早。”
“是啊。”凌崖迟叹了口气,“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并带我去见见沈隽意的母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