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铭正说着话,一只小虫子迎面飞了过来。
刘永铭一抬手,“啪”得一声,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将那只小虫子捻在了手中。
刘永铭定睛一看,两眼便瞪了起来:“葬甲虫?元宵刚过,寒天未解,怎么会有……你该不会是把那匹马给宰了吧?”
葬甲虫,一种腐食性甲虫。一般群居在动物腐尸边,而且并不怎么飞行。
若是寒季在外飞行或是大量发现此虫,周边必定是有什么大型动物尸体。
夏侯非委屈得说道:“小人找个机会将易光约到了这里,弄出了个事故。不过多赔了一倍的价钱给他。原本以为他会不依不挠,谁知我将六爷您抬出来以后他就老实了。别看他是个将军,一提到六爷您,他老实得就跟个孙子似的。”
“你把马埋这了?”
“不是我要埋这里,是那易老粗!他说青衿堂来的都是些读书人,让这马沾沾读书人的仙气,将来投胎别给人做牛做马,就投胎做个读书人!我要是不应,怕这事还真不好解决!您知道我的,应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就算他不来看,我也得把马埋在这里。”
刘永铭白了夏侯非一眼说道:“高价买回来就是了!他要是不卖,你跟爷我说一声,我去讹过来也就完事了,可惜了那匹良驹了!”
夏侯非说道:“六爷,您这后话说的。您做事向来不留尾巴的,您哪里会真把那马给留下呀。别说是马了,怕是转手卖马的商人怕都会……”
夏侯非没把后面的话说完,马上转变话风说:“若只是买了马,后面再弄出点事来,又得麻烦您出面解决不是么。”
“你说的对。想来你比爷我还惋惜吧?毕竟那匹马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开个口,爷我看看拿点什么补尝给你。”
夏侯非一听就来劲了:“能不能让罗掌柜把从西域带回来的马多分我一些?”
“在这里等着我呢?不能!黄骊集已经养这么多马了,再多该引起官府注意了!”
“就那几百匹,哪里算多了。”
刘永铭佯装生气得说:“几百匹还算少呢?”
夏侯非不爽得说:“罗掌柜自己可不下七百匹马!”
刘永铭解释道:“他那里的马是拉货的,跟你的马有的比么?他那里的马一匹就只值二十、三十两银子,你这里最次的马没有三、四百两银子,你会出手?”
“那是我养得好!”
“你养的好是你的本事,我也常因此而嘉奖你。但现在你那里马匹太多真不是一件好事!父皇现在也应该已经知道黄骊集是我的产业了,就别让他猜忌我养那么多马的动机了。以后吧,爷我想办法光明正大的养上千匹,到时候你会忙不过来的。现在暂时不议此事了!”
“知道了。”
“没事了?”
“没事了。”
“你没事了,我可还有事呢。”
“六爷您吩咐。”
“魏仲贤今日在此的所有花销都给他免了。”
夏侯非一愣,问道:“这是为何?这些人有的是银子呀。六爷不是常说,这是王八蛋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刘永铭笑了一声,说道:“来这里包一场才几两银子呀?你与魏仲贤弄好了关系,等将来他再来找你,托你引荐求见爷我的时候,你再好好得赚他一笔!”
夏侯非低头一想,说道:“六爷,您这又是玩的什么欲擒故纵呀?”
刘永铭向着夏侯非一拱手说道:“行了,我那边还有事,就不聊了。青山不改……”
“六爷,您走您的,别跟我来这一套了,小人可受不起您这一恭。”
刘永铭轻笑一声,转身向水榭而回。
夏侯非见事已了结,也就走了。
刘永铭回到水榭之中,那水榭里已经摆上了一张方桌与一条长案。
方桌上摆着瓜果酒品,长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已经研好了,几把不同规格的笔也架在了笔架之上。
刘永铭见得那些瓜果点心,肚子里突然咕咕得叫了几声。
今天一天刘永铭就只吃了杨光禄吃剩的半碗面,这肚子里空荡荡的早就饿了。
刘永铭见得那些吃食,也不顾忌什么,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
众儒生都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刘永铭正吃着呢,陆琳琅身边的丫鬟环儿走了过来,她轻推了一下刘永铭,在刘永铭身边轻声说道:“小姐唤您。”
刘永铭看了看屏风,囫囵得吞下了嘴里的糕点,狼狈得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走到了屏风边上。
刘永铭隔着屏风拱了拱手,说:“小姐唤我何事?”
“你……”陆琳琅有些不好开口,“你欠了他多少银子?”
刘永铭笑道:“其实也没有多少,古人云千金散尽还复来,金银而已。”
“我看见了……”
屏风宽不过一丈,也只是用来隔离水榭里人的,刚刚刘永铭与夏侯非所站的位置在水榭之外,并没有被屏风遮挡。
陆琳琅是真真切切得看到了刘永铭给了自己“一巴掌”。
陆琳琅觉得这是刘永铭这个穷书生在恳求夏侯非多给一些还款的时限。
陆琳琅心中有些隐隐内疚,不管早上刘永铭是来卖琴还是来求救济的,当时若是给了他一些银子,今日也不至于自扇嘴巴受辱以求宽限。
“什么?”刘永铭愣了一下,他是没想明白陆琳琅又看到了什么。
陆琳琅自然也不会再说下去,她要是说出口,那刘永铭就真的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没什么。”陆琳琅应了一声。
魏仲贤见得陆家小姐与一个被债主找麻烦的穷书生聊了起来,心中自然是不爽的。
魏仲贤走了过来说道:“还不知道这位公子贵姓呢。”
刘永铭应道:“小生姓叶,叶长青,字永柏,洛阳人仕。”
刘永铭之所以敢用叶长青的名字,是因为他知道魏仲贤不认识叶长青。
叶长青的名声只在刘永铭内部,在长安城中,罗仁轨、杨光禄这些人的名声远比叶长青来的大。
而且叶长青与魏仲贤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倒是罗仁轨与魏仲贤常有往来。
魏仲贤点着头笑道:“还有字呢,真看不出来。你也读过书?”
魏仲贤这话说得十分轻浮,带着满满的嘲讽。
刘永铭应道:“算不得读书,只能说是看过几页,识得一些字而已。”
“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我在此做东,为的是邀一些好友吟诗做对,共操诗华。你既然来了,我自是不能赶你走,但你也得合群,也得做诗呀。”
刘永铭哈哈笑道:“那是自然。”
“那我们开始吧?”
刘永铭问道:“何题?”
魏仲贤装模做样得想了想,说道:“我观永柏兄有蛤蟆吞鹅、痴人臆梦之相,不如就以臆想为题吧?”
魏仲贤话弦之音已然十分清楚了,他这是在说刘永铭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该与陆家小姐走得太近。
魏仲贤又补了一句说道:“即是臆想当有所物也,不如……不如以雪为题如何?”
年前腊月下了一场暴雪,导致了一场大寒灾。但正月一到,天气放晴,突然暖和了许多,到现在是片雪未下。
刘永铭心中早已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魏仲贤开这场诗会是早有安排,他不可能没有准备。他既然是以雪为题,那他之前就一定是做好了诗句,想到今日来显摆一番。
只是如今一片雪都没有下,就只好拿刘永铭来开玩笑,用臆想勾出雪的诗题来。
刘永铭哈哈笑道:“这有何难,开口便来!”
“哦?”魏仲贤好奇得多看了刘永铭一眼,他担心有所失,马上补充道:“还不许有雪字!要不然显不出大家的能耐来!”
“哈哈哈”刘永铭笑了几声,又说:“这有何难,无需思考。”
魏仲贤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他是真的担心刘永铭做出什么好作品出来将自己比下去。
刘永铭清了清嗓子,吟声道:‘江山寒素裹……”
刘永铭第一句吟出来,陆琳琅心中便生出一阵好感。
只这第一句出来,就有一种磅礴之气,想来脱口而出了。
魏仲贤的心中更是紧张起来。
刘永铭停了一下,继续吟诗:“井上一窟窿。”
“什么?”魏仲贤愣了愣神。
一个这么好的开头,就算是不是诗气磅礴,怎么说也得作出寒江蓑笠翁的意境出来,他是万分没想到,刘永铭的第二句会是如此浅白。
“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刘永铭将诗吟完,那陆琳琅噗嗤一声,居然笑出声来。
魏仲贤生气得问道:“你这也算是诗?黑狗、白狗全出来了!”
刘永铭笑道:“这不是没有准备么,要是有所准备,我必能作出好诗、大诗来。”
刘永铭这话是用来堵魏仲贤的。
魏仲贤要是做出什么好诗来,那必是有所准备而作的。
此时让刘永铭这么一捣乱,那魏仲贤自然不好再将做好的诗拿出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