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药间前面都挂着药铺的名字。
作为整个大靖最大的药铺济世堂,排队的人自然是最多的。
陈大夫的年纪比林晚晴大,林晚晴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不好服众的,还是让陈大夫坐主位吧。
官兵刚敲锣,意思义诊开始,林晚晴他们所在的这个药间帘子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挺着肚子的小孩。
那小孩四肢瘦,脸上还有斑点,可是肚子却是挺起来的,大大的。可以看的出来,是很痛苦的。随着那孩子一起进来的是一个妇人。
那妇人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小心翼翼的扶着那个孩子,看到了坐在里面陈大夫和林晚晴,小心翼翼道:“这次看病真的不收钱?俺们可是从昨天刚听说的时候,就来排队了。”
林晚晴点头:“不收钱。”
那妇人肉眼可见地长松一口气,然后把孩子按坐在凳子上,开口道:“大夫,还请你们看看我这娃到底咋回事,一直喊肚子疼肚子疼。”
那妇人下意识的问的是陈大夫,毕竟陈大夫的胡子都花白了,看着就很可信。
陈大夫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脉,又点头示意林晚晴摸一下。刚上手林晚晴就确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这是肚子里有虫了。
大靖的百姓生活得很差。不,应该这样说,古代的这些朝代,除了历史上的几个盛世外,其余朝代,百姓生活得都不太好。
这大靖的百姓受天灾之苦,苦于战乱,而且,自从去岁,更是逃亡不断。
或许,这些百姓心里也知道,喝生水吃生肉不好,但是没办法啊,逃荒路上,人都开始吃土了,都开始吃两脚羊了,还顾得上这些?
林晚晴想了一下措辞,在纸上开了方子,开口道:“这是因为吃了没煮熟的东西造成的。那些没煮熟的东西里面,都是有我们人眼看不见的虫子的。那些虫子进入人体后,就会开始长大,它们会摄取人体的养分,把人体所需要的东西,变成他们的。”
陈大夫也正在给下一个病人开药方,听见林晚晴的话,不禁抬头看了看,嗯,这个说法倒是稀奇,但是仔细一想也是,自从人类开始吃熟食以后,的确比远古那些日日吃生食的祖先们寿命长了些。
陈大夫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打算等一天的义诊忙完了再去探讨探讨这个问题,问问这种事情时不时林大夫的师傅教的。
通过这些天在济世堂的相处,陈大夫也发现了,这个林大夫的年纪虽小,而且还是一个女郎,但是医术是真的好。
有时候拿出来的那些药方,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们都自愧不如。
带着孩子进来的那妇人又问:“那时不时吃煮熟的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林晚晴点头:“按理来说,是这样的。”
那孩子的手很脏,也不知道是不是缺微量元素了,听林晚晴和那个妇人说着说着,那孩子就要把手朝嘴巴里面塞,林晚晴连忙把那孩子的手挡住了,从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块肥皂,又让人打了一木盆的水,带着那孩子洗了个手,心里念叨道,嗯,等下进来一个人就让人洗一遍手先。
这不仅卫生,还是一个推广肥皂的好时机啊!虽然各种各样华丽花哨的肥皂这些人一定是用不起的,但是像自己手中拿的这种最简单的,等日后临安发展起来了,这些人都找事情做了,手中有余钱了,就应该会想到。
一点点来嘛。
那孩子看自己的手被洗干净了,那呆呆愣愣的样子,林晚晴摸了摸孩子的头,把药方递给了那妇人,开口道:“好了,你去找药童拿药吧。回去熬了让他喝了就行。对了,他吃完这个药后,有可能会肚子突然很疼,还会在如厕的时候拉出来虫子。等虫子拉出来就好了。”
小药间外面还有排队的百姓在催促,妇人点头道谢,拉了孩子出去,心里暗想道,刚刚那小大夫拿出来的那叫肥皂的东西还真的好用。
她可看的清清楚楚的,就一下,就把自家娃手上的泥都弄掉了呢!
哎,不想了,再好用也没用呀,那东西一看就是个好东西,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用得起的。
外面排队的民众见妇人带着孩子出来,开口问道:“怎么样?你家孩子里面大夫是咋说的?”
“大夫说是肚子里面生虫了!都怪这倒霉孩子,我都说了,和煮的,非不听我说话,非要吃生的。”
这妇人的话一说出口,人群中突然骚乱了一下。
主要是,肚子里长虫子了啊!
乖乖,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啊!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来了一句:“我想起来,当年还没逃荒的时候,我邻居家的二舅子的侄女她家小子,就是肚子疼着疼着疼死的,然后死的时候,肚子里面还爬出来虫子了呢!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那妇人也是怕的不行,尤其是这会儿听人群中有汉子这么说,妇人吓得不行,就怕下一刻自己手里好好的孩子就疼着疼着疼死了,连忙拽着孩子就去拿药。
拿药的地方也是统一管理的。好巧不巧,给那个妇人拿药的,正好是周广明。
周广明现在的医术是跟着林晚晴学的,别的大夫的字迹他可能分辨不清楚,但是林晚晴写的东西一到周广明手里,周广明就知道这是自己师傅开的药方。
顺带看了药方,发现这个药方自己背过,好像还是当初逃荒的时候,村里有小娃娃嫌肚子疼,林晚晴开了药方,过不了一会儿,那娃娃就拉出来了虫子。当时,林晚晴还让村里人多煮了点,每个人都喝了点。
不免叮嘱了几句:“等日后到了临安安顿下来了,这吃东西啊,最好还是吃煮好的。”
那妇人凄惨一笑:“瞧这话说的,要是有这个条件的话,谁乐意吃生的啊?这吃生的,不就和那畜生没什么区别了吗?”
周广明愣了愣,重新开口道:“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把手中的药给了那妇人,朝着外面开口道:“下一个。”
也不知道那些官员是怎么做到,在短短时间内就可以把这些民众全部编好号的,林晚晴这会儿一边开着药方一边听着大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哎呦,到了临安,才想起来什么叫人过的日子。也是临安这边的富人们好心,说是临安的地不够分了,但是他们家还有。先给我们借了粮食,让我们去给他们种地。
哎呀,这日子可比以前三天都吃不了一顿饭的日子好太多咯。”
林晚晴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或许真的有富人们好心,但是如果是真的好心,一定不会是这样做的,连忙提醒道:“大娘可知,这是让你们去做隐户?日后朝廷就没你们这个人了,你们是生是死,全部掌握在他们手中。”
药间里有陈大夫那些病人的痛呼声,林晚晴声音压得小,也不怕被陈大夫那边听见,本以为自己这么说,那大娘一定会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那大娘只是一笑,“姑娘,我家里曾经也有点儿余钱,也送了家中的小子读过一两年书。
姑娘说的这个,家中的小子也说了。
但是大夫,我们没办法呀。我们真的没地方去了。临安如今看起来是不错,说是让我们等着,朝廷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但是,如果要是等朝廷的话,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夫,我这条命丢了也就丢了,但是家里还有小子要吃饭啊。到时候,我去做了隐户,留点儿粮食给家里人,总归能活下去。大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林晚晴心里涩然的厉害。
说得对啊。又怎么会不对呢?
可惜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去帮助他们。
自己空间里的确是有粮食的,甚至,只需要自己卡好那个时间的bug,甚至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是,怎么拿出来呢?
就这样大咧咧的分给百姓?
信不信,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到时候自己会连个渣渣都不剩。
想办法偷摸摸的送给百姓?
根本不可能好吗?
自己学的武功什么的,也不是正统的什么去影无踪的,最多也就能自保,怎么送?怎么偷摸摸地送?
把这些粮食送去朝廷的仓库?
想什么呢,自己之前也这样想去,但是,摸去看了,四周都是官兵,这让她怎么放?
她的确做过好事。曾经逃荒路上的时候,遇见了别的难民,偷摸摸地丢下了几口袋的粮食,逃荒路上,大家都知道自己吃饱了千万不能吧唧嘴,因为这个,她的确丢下过不少。
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也有上万斤了。
到了临安以后,看到好些人家日子不好过,已经快要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她也这样干过。
但是,后来发现,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只有她一个,救不了岌岌可危的大靖。
此时的姜清衍也是这样说的,“大靖,还是需要一个好的掌权人的。需要的是掌权人自上而下的救大靖于水土之中,否则,光靠百姓个人,实在还是太难了。”
坐在姜清衍对面的几个读书人也是一脸愤懑,“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日日不上课坐在黄宫门前,结果呢,圣上还是弃京师于不顾,直接来了临安!”
“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
这群读书人有时候是真的悍不畏死,有时候是真的敢与日月争辉,姜清衍垂着眼听这群人聊了聊,也不主动开口,只要每次在场面要失控的时候,开口把场面拉回去。控制着控制着,已经把话题歪到当今还有哪个皇子若日后登基会是一个好皇帝了。
林晚晴没有办法去左右上位者,她只是温和着眉眼安慰着身前的妇人:“放心吧,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之前生孩子的时候伤的身子。这样吧,我等下替你针灸一下,我明日和后日也是会在这里的。明日和后日的时候,你每日中午吃完饭就来这样找我。我替你针灸。
对了,虽然不是什么立即就要人命的大病,但是也得注意身体知道吗?这个凉水啊,最好还是不要碰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还是尽可能的少碰吧。”
那妇人点点头,被林晚晴带着往里面针灸去了。
陈大夫看着林晚晴的动作,只是在心底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隐世的高人教导出来的林晚晴这样的徒弟。
一腔慈悲,无论是对谁,都保有医者的怜悯。都是同情他们,可能他们。似乎总是很轻易地就能做到共情。
这样的一个人,当一个大夫真的是可惜了。如果是在朝堂之中,简直是不可想象,能为百姓做出多大的贡献。
但,紧接着,陈大夫就想起来了,这位林小大夫是个女子。
义诊是真的累。
病人多的离谱。
以往在大柳镇济世堂的时候,林晚晴总觉得自己一天看的病症太少了,如今坐在这里义诊,只是半天就被累的腰酸背痛了,整个人好像都要虚脱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是狼吞虎咽的。
陈大夫一边细嚼慢咽的,一边提醒林晚晴道:“林小大夫,你也是个医者,你该知道,吃太快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的。”
“我知道的。就是我上午的时候和几个人说好了,说等我吃完饭回去帮他们针灸的。我怕他们等我太久了。”
说着,已经吃完了饭,放下了碗筷。
这时候,突然有人往这边冲过来了,一边抬着个人,一边叫道:“大夫大夫!他头被打破了!大夫,快救命啊!”
在场的几个大夫纷纷放下了碗筷,这可是头啊!
人体中最复杂的部位就是头了。复杂就复杂在,根本不知道头里面长什么样子啊!只能根据经验去看,最后这样看下去,死掉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但,也没别的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