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啥?龙吗?”罗胖子脱口问道。
“不。”我摇晃了一下手指说:“我分析,应该是鹿童。”
“鹿童?这听着好像跟龙关系不大。”罗胖子狐疑道。
“不是关系不大,而是完全没有关系。”我一边回忆着那本手抄书中的内容,一边向罗胖子解释说:“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村里有龙,姥爷留下的那本书里跟龙有关的描述你也看了,如果当年我老姨掰断的真是龙角,那我相信姥爷一定会在那本手抄书里留下关于龙的退治方法,但是……”
“但是书里压根没写怎么退治龙!”罗胖子抢着说:“所以老姨遇到的根本不是龙!”
我轻轻点头,继续说:“老姨说她当年掰断了龙角,但她看见的并不是龙,而是一个头上长着角的小孩。我姥爷判断那是小龙,依据应该也是那只角。然而龙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生物,它的特征更像是把许多动物杂糅到一块,蛇身,鹰爪,牛鼻,鹿角。”
“鹿角!”罗胖子眼睛一亮。
“没错。”我再次朝他点了点头说:“进山的时候我就在想,咱们小时候也经常往驼峰山里跑,在山里遇到的动物除了松鼠就是狍子,所以比起龙,我更愿意相信老姨当年遇到的其实是一只小狍子精。”
顿了顿,我继续说:“姥爷那本手抄书里有这么一段,《拾遗记》中有写,吴远是一县之令,某日家丁告知吴远,有一群小孩常常在门前玩耍,笑闹之声甚大,扰公子读书。
吴远听后便命人赶走那些小孩,但今日赶走,明日却又来,笑闹声更甚。
一日,吴远亲自出门驱赶那些小孩,却发现其中一个孩子头上长有一对鹿角。
吴远大骇,遂请道士来家中。
道长观后告知,这些孩童乃山中小鹿所化,便问吴远家中是否有人曾在山中遇鹿。
吴远回忆说,自己曾在一年前于山中狩猎,射杀母鹿之后又发现有小鹿躲藏草丛之中。但见其幼小,便将小鹿放归山林,如此想来,这院前孩童可能便是那山中小鹿所化。
道长说:吴县令心怀仁慈放那小鹿一次,所以小鹿便化为孩童前来报恩。
但吴远却道:我杀其母,何来恩情?此鹿童必是寻仇而来!
于是吴远拿弓取箭,冲出门外便将门口聚集的小孩全部射杀,那些小孩死后果然变成了鹿。
数月后,吴远江中游船不慎落水,救上之时早已气绝,有人船工远远望见有鹿角一浮一沉隐隐现于江面。
后另记:鹿童五行属水,土可克之,木可弱之,不可使其近水,不可供奉金银。
鹿童多为孩童含冤所化,喜寻玩伴,家中如有幼童应避之为先。
度葬怨儿之骨可化解。”
我一口气把手抄书中关于鹿童的记录内容大概背了出来。
罗胖子听后不禁是眉头紧皱,怀疑地说:“这故事怎么听着有点……有点……”
“是不是觉得哪里别扭,但又说不出具体别扭在哪?”我淡笑着问。
“嗯嗯嗯!”罗胖子连连点头,一脸求知地看向我。
“我最初看到这则故事的时候并没想太多,毕竟当时岁数还小,可后来长大了,回头再去的时候就发现这里面的违和之处了。”顿了下,我继续提醒说:“吴远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但对县里的老百姓来说,他却可以只手遮天,指鹿为马。”
罗胖子眼珠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于是歪着头拉着长音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被他射死的小鹿其实不是鹿……”
“你小子咋这么笨呢?常乐话都递到你嘴边了!”二爷不耐烦地插了一句。
“我知道了!”罗胖子连忙举手抢答说:“那县令射死的不是鹿,其实就是小孩!”
我点了点头,接话说道:“如果让我来把故事的真相补全的话,大概就是吴远进山打猎,杀了一只母鹿,放走了一只小鹿,转过年来一群小孩在他家门口玩,扰了他家孩子读书,他就出来想把那些小孩撵走。
有可能当天他喝了点酒,本想吓唬那些孩子,结果错手当场射死了一个。
县令杀人也得偿命,所以他就找了个道士过来,说被射死的小孩压根不是人,是个妖怪,还弄了个小鹿的尸体丢在家门口,然后县里的人口口相传,就传成了鹿童来找吴远报仇,而杀死妖怪自然就不用偿命了。
但是吴远杀的确实是个人,别人不清楚,死者的爸妈亲人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最后吴远淹死,并不一定是鹿妖所为,而更像是杀人偿命,这也是呼应鹿童最后的后记部分——鹿童多为孩童含冤所化,葬怨儿之骨可化解。”
“不愧是写小说的,阅读理解满分!”罗胖子阴阳怪气地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二爷倒是听得认真,并且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所以,你觉着铁柱子家那孩子,还有你老姨他们,都是被一个冤死的小孩给闹腾的?”
“对。”我点了点头说:“我和小胖都听见那首童谣了,从内容来分析,应该是说鹿童的家在小河溪边的一棵树上,它会邀请其他小孩去家里玩,玩到天亮就回家,所以小六子他们迷糊一晚上,天一亮就醒了。”
“那为什么过去几十年都没听说有什么鹿童啊?”二爷皱着眉问。
“有可能就跟村口今年修的水塘有关。”我猜测说:“鹿童一直被我姥爷镇着,但是今年村头修了水库,又有人砍树建鱼塘,这水木环境一变,镇压鹿童的五行格局也就跟着变了。最关键是前几天那道雷,劈断了一棵老松,大概就是这一下彻底把鹿童给放出来了。”
“所以你才问我山里有没有住过什么人,有没有谁家孩子含冤死了。”二爷神色凝重地说。
“对。”我冲二爷点了点头回答说:“如果一切都和我分析的一样,那想彻底化解这个事,就必须弄清楚变成鹿童的小孩到底是谁,他有什么冤,然后给他办成白事来葬灵洗冤。”
二爷听后轻叹一声,为难地皱起了眉说:“那这可就难猜了,谁知道那个鹿童是哪年死的呢?”
我回忆了一下那两个小孩的穿着打扮,提醒二爷说:“总共有两个小孩,头上有角的是鹿童,他穿着一身很破的粗布衣服,不太像现代的打扮。另外还有一个小孩穿戴比较时髦,黄运动衫,蓝牛仔裤,估计是谁家的孩子夭折了,一直跟着鹿童到处跑。”
“那孩子多大?”二爷立刻问道。
“大概6、7岁吧,也许可以从他这里入手调查一下。”我说。
“嗯,6、7岁……”二爷拉了个长音点了点头,在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咱们村里真没有,不过去年,隔壁四岭子村老叶家的小孙子死了,就秋天收粮的时候,他爸抱着那小孩坐拖拉机,结果一个没留神那小孩出溜下去了,卷轮子里就没了。”
“四岭子村,也不算太远,就水库西边呗。”罗胖子说。
“对,水库西边,我跟老叶头还算熟悉,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说着,二爷就拿起了手机,戴上了老花镜,吃力地找出了号码拨打出去。
电话很快通了。
一番寒暄之后,二爷绕着弯就把话题转到了老叶家夭折的小孙子身上。当问完了孩子当天穿着的时候,二爷的表情顿时一变,小眼睛使劲睁着,连连冲我点着头,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叶家小孙子出事那天穿着的应该就是黄运动衫和蓝牛仔裤。
但二爷的反应还不止如此,电话那边依然在不停说着,二爷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你是说,你最近总梦见你孙子回来家里玩?”二爷微微提高了些音量,这话显然也是说给我听的。
我不禁和罗胖子对望一眼,然后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电话上,呼吸都屏住了。
屋子里很静,静到我可以直接听见手机里的说话声。
在一声轻叹之后,手机中传来了清晰的回答:“是啊,总能梦见,最开始是一两个月梦见一回,梦见他在家里玩,最近一个星期就天天晚上能梦见了,他说有个小孩天天找他玩,带他去山里爬树,还带他去找其他小朋友玩,他们一起在山里玩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