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愣在了那里,似乎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也可能她早就发觉到了违和之处,只是保护胡桃的意识更加强烈,让她在潜意识中忽略掉了那些细微的违和感。
我轻轻敲了下姥爷手记的封面,严肃地对沈佳音说:“那两则影妖的故事其实已经揭示出影的特性了。第一,死去的人会因为怨念而借助镜子之类的东西化身成影;第二,影在缠上活人之后,会因为活人的内心所想而做出对应的反馈。”
沈佳音的注意力很快重新集中起来,她摘下了墨镜,微微蹙眉望向我,似乎在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也没去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觉得一直困扰胡桃的心魔早就不是那个死掉的人渣了,真正让她身心备受煎熬的,应该是她死去的妹妹胡杏。更直接一点,我觉得胡杏是被胡桃亲手杀死的。”
“理由呢?胡桃为什么要杀胡杏?”沈佳音皱着眉问。
“胡杏可以在学校扇你一巴掌,那在家里,她又是怎么对待胡桃的呢?你在把胡桃从家里接出来的时候,她身上或者脸上有没有伤?”
沈佳音突然一怔,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接着便点头如捣蒜似的说:“有!她的胳膊有淤青,小腿和大腿上也有伤!我问过她是怎么弄的,她说是自己撞伤的,说她很痛苦,就撞墙,或者自己打自己……”
沈佳音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显然她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只是之前她都下意识地将这些问题回避掉了。
等她的视线再次投向我,我便接着猜测道:“胡杏死的那天应该是回家之后又开始欺负胡桃,打胡桃,甚至拿着菜刀去吓唬胡桃。人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胡桃在各种精神压力的折磨之下终于爆发了,不管是推也好,撞也好,或者是去抢菜刀,总之最后她给了胡杏一刀。”
顿了顿,我继续说:“后面的事就是之前说到的。胡桃的爸爸回家之后看到大女儿拿着刀全身是血,二女儿躺在血泊之中,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能选择替女顶罪,而胡桃的妈妈因为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选择了逃避。然后在去年,胡桃看见了疑似是她妈妈的人,于是回家里去找,但家里却有另一个人一直等着她。”
“胡杏!”沈佳音的话语声有些发颤,能看出她脸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胡杏死后怨气未消,她的鬼魂一直都在家里徘徊,大概是因为屋子空了太久,她能面对的只有镜子里的自己,所以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影’。去年你和胡桃突然回家,胡杏终于见到了杀死自己的人,那自然就缠上去了。加之影的第二个特性,胡桃的心理阴影没消除,就会被影加重,渐渐被影控制。”
“故事里的影没杀人,所以胡杏应该不会伤害胡桃吧?”沈佳音担忧地问道,眉心已经凝成了一个结。
“那就看你怎么定义‘伤害’这个词了。之前胡桃自己用指甲在身上写了‘贱人’两个字,昨天又约我单独出来吃饭,还邀请我上楼,然后用剪刀想把我捅死。她确实没想杀死胡桃,但对胡桃的惩罚可一点都没少。”
“那现在该怎么办?胡桃不见了,她家里也没人,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找她!”沈佳音焦急地说。
“先别急,我们慢慢分析。”我向下压了压手,示意沈佳音先冷静下来,然后尽量用缓和的语气问:“胡桃住的那个房子就是她以前的家吧?”
“对,那就是她家。”沈佳音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不愿意让她回那里去的,但拗不过她,她说只有面对过去才能真正从阴影里走出来,还说万一她妈妈回来,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你这么放心她自己住在这儿?”
“当然不放心,但也没什么办法,我也不能安排人保护她,因为这会让她感觉不舒服,她最害怕被人监视,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每天下班的时候送她回家。”说完,沈佳音又紧紧皱眉叹了一口气。
“那她平时除了上班回家之外,有其他经常去的地方吗?”我继续问。
“没有,她很不喜欢外出,就算要出门也一定有我陪着。”
“好吧,那咱们换个方向,假设现在失踪的人不是胡桃,而是胡杏,你觉得她会去哪儿?”
“胡杏?她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会去哪儿呢?墓地吗?”
“会不会探监呢?去看看她爸爸。”我提出了一种可能性,随后又问:“对了,这几年胡桃又去探过监吗?”
“去过,但是今年她一次都没去过。”沈佳音在说话时神色有变,随即抬眼看向了我。
我点了点头,起身说:“走,去监狱那边看看。”
从后巷出来,沈佳音先开车回到家里拿了一些手续资料,然后载着我去了位于滨山郊区的莲花口监狱。
让我没想到的是,沈佳音竟然有律师执照,而且家里留存着探监相关的委托书,和所有身份证明资料。
只用了十几分钟手续就办好了,但探视的只能是沈佳音自己,我并没有资格。
在等候区里,我把待会儿需要问的问题全部列了一个清单交给了沈佳音。
沈佳音进去了足足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却是眉头紧锁。
“怎么样?”我起身过去问道。
沈佳音朝我摇了摇头说:“胡桃没来。”
“那些问题都问了吗?胡桃她爸怎么说?”
沈佳音看了眼周围,小声对我说:“先回车里。”
我点点头,快步和她走出了监狱。
返回市区的路上,沈佳音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我问了是不是胡桃杀死的胡杏,他没什么特别反应,还是回答说是他杀的,而且回答得很快。其他的那些问题也一样,全都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像受过训练在回答标准答案。但就像你说的那样,一个人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不应该是这种状态,所以……”
“那胡桃妈妈的事情他怎么说?”我换了个方向。
沈佳音轻轻摇头说:“她来探视过,但是胡桃爸爸不知道目前她住在哪,我觉得就算是胡杏怨魂不散,也未必就能知道她妈妈在哪儿,除非鬼能知道一些活人不知道的信息。”
“你接受的倒是挺快,明明之前对玄学那么嗤之以鼻。”我笑着说道。
但沈佳音并不在意我的揶揄,反而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问:“所以,如果是鬼的话,能知道胡桃的妈妈现在住哪儿吗?”
“这个……”我摇了摇头,“其实我对鬼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鬼并不比人知道的东西多,而且行为混乱,不能按照活人的思维去分析它们。就比如我之前遇到一个被亲儿子杀死的老太太,她化煞之后回来打断了儿子的腿,然后天天给儿子做菜煮饭。”
“那如果不按活人的思维去分析,你觉得胡杏接下来会做什么?”沈佳音问。
“不知道,毕竟我没死过,哪知道鬼在想什么。”我笑着回答道。
沈佳音轻叹一口气,没再问了。
返回市区之后,我和沈佳音又去了一趟胡桃家。
她有这里的钥匙,只开了一道锁便推开了房间门。
“我去找你之前就是在这儿打的电话,胡桃给过我这里的备用钥匙,但除非情况特殊,不然我很少用钥匙开门,怕会加重她的不安。”沈佳音一边解释一边走进屋里。
昨天放置大衣镜的地方已经空了,地上的碎玻璃也不见了,之前滴落在地的那血迹也都擦干净了。
在客厅转了一圈,我便去了胡桃的卧室。
她果然又和我撒谎了。
卧室依旧正对着卫生间,她并没有和旁边的书房进行调换。
房间里的家具摆设也很简单,一张上下铺的木床,一个大衣柜,一张小木桌,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走到床边,摸了摸已经褪色掉漆的床架,回头问沈佳音:“她家里的东西一件都没换过吧?”
“没换,这上下铺床都还在呢。我本来想说给她换一个新床,但她说不想换掉胡杏的东西,所以最后就什么都没动。”顿了顿,沈佳音皱起眉头说:“我记得你在小说里面提过,家里如果有死去的人,死者的房间是不能保持原样的。”
“书看这么仔细的吗?这都记得?”我着实有些意外。
沈佳音的表情有些微妙,一时间沉默住了。
我笑了一下,接着她之前的话题点头说:“确实有这个说法,人死之后如果房间保持不变,就相当于给死者的亡魂留了一条回家的路。胡杏能在这里化为影,多少也跟房间十几年没变化有关。”
说完,我便走出了卧室,目光落在了房门口的八卦镜上。
“八卦镜是我买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沈佳音跟出来问道。
我没回答,过去将八卦镜摘了下来。
果然,镜面下的八卦盘已经被剪成了四段。
我又看了一眼阳台那里养得很好的盆栽,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
“也许我可以让胡桃主动出现!”我对沈佳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