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秦海山对望了一下眼神,意思是:既来之则安之。
秦海山也很镇定,对方有请,我们便进。
一边往教堂里面走,秦海山一边说:“我还以为平时也会有很多人想和你父亲见面呢,毕竟他可以治疗绝症,起死回生。”
周乘风笑了笑说:“以前确实很多,但后来慢慢少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规矩,如果主没有指引,来找我父亲也是没有用的。”
教堂内,长椅上的一些人还在低声念叨着“感谢主”。
我从这些人身边经过,发现他们并没有求主保佑什么,也没有求主宽恕什么,只是在那里不停感谢。
“这些人,都来这里治疗过?”我轻声问周乘风。
周乘风看了看他们,点头说:“差不多吧,就算不是自己来治疗的,也是他们的家人接受过主的救治。”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些祈祷感谢的人也纷纷转过头来,报以友善的微笑,同时在胸前画着十字,感激着主所做的一切。
我留意着他们画十字的动作。
包括周乘风在内,他们在胸前画十字的方式很特别,很复杂。
胸前先画一横,在画竖线之前,他们先要画一个圆圈,然后再向下拉长,将手停在腹部,接着五指张开,大面积画圆,最后双手合握在胸口。
因为教堂里面没有十字架,所以我只能根据他们的动作进行想象。
大概就是,在十字架的上方存在一个圆,而在十字架的下方还有一个圆盘底座。
这显然不是基督教所使用的十字架。
但我没有现在说破,而是继续跟着周乘风来到教堂里面的小门口。
他敲了几下门,听到屋里传出“嗯”的一声,他才低声说:“父亲,有几个人想和您聊聊,其中就有三天前治疗过心脏的那名警察,他叫……”
周乘风回头看了眼秦海山,显然是把名字忘记了。
“我叫秦海山。”
“哦,对不起,我每天都要接触很多人,名字有些记不住了。”周乘风抱歉地笑了笑,随后又对着木门报了一遍“秦海山”的名字。
等了一会儿,门内传出一个沧桑但并不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周乘风回头朝我们一笑,便推开了并未上锁的房门,带着我们来到教堂后身。
进去之后先开灯,毕竟盲人并不需要照明。
和前厅的朴素风格一样,教堂后面也没有任何装修摆设,屋子里简简单单,多余的桌椅家具全部没有,所以显得有些空旷。
来到一间书房,老神父正坐在一张木椅上,身边放着个小木桌,桌上是一本盲文书。
老人脱掉了下午布道时的西装,换上了一身便装,但鼻梁上依然架着那副墨镜。
“抱歉,家里没有多的椅子,只能麻烦各位站着了。”周乘风歉意地说道。
秦海山连忙摆手说:“没事,我们站习惯了。”
老神父那边也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秦海山一见忙说:“别别别,您坐着就好。”
老神父却摆手道:“不,主说世间人都是平等的,我只是眼睛不好,但腿脚还行,而且每次布道我也要站好久的,应该比你更喜欢站着。”
说话的时候,老神父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微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随意杀人的恶徒。
秦海山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向老神父问道:“您当时为什么选中我呢?就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吗?”
“当然不是。”老神父轻轻摇头,微笑着说:“我的眼睛不好使了,耳朵就开始变灵了,所以也不能否认,你的那句话让我注意到了你,也看到了你内心中的善良,还有你没有完成的使命。主对我说,这个人肩负着重任,不应该这么早离开,所以我听从了主的指引。”
秦海山眉头微蹙,继续问:“主是怎么让你看到我有重任的?”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都向我提问过。”老神父淡淡一笑,面朝着我们回答说:“十年前,我生了一场重病,在我的脑子里有一颗肿瘤,就和今天下午那个小女孩一样。当时我很绝望,很无助,也很沮丧。
但沮丧并不是因为我要死了,而是因为我的前半生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我一直都在做好事,做慈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可61岁,我却得了脑瘤,这让我觉得世界很不公平。”
说着,老神父取下了墨镜,向我们睁开了他的双眼。
他没有戴义眼,眼窝内空空荡荡,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一种感觉,就好像那里存在着另一双眼睛在直视着我们。
像是发现了什么,老神父忽然将他的脸转向我,那双不存在的眼睛也像是在盯着我看。
嘴角微微上翘,老神父继续说:“后来,我的眼睛瞎了,因为脑瘤的关系,视神经坏死,眼球坏死,必须摘除。但就在我的眼球被摘掉之后,我发现没有了眼睛,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我能透过人的外表,直接看到人的内心。”
顿了顿,老人继续用奇怪的方式“看”着我说:“就像现在这样,我知道你们三个人都是好人,那位警察先生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另外那位……人品方面可能稍微有些问题,但总体来说也不差。”
“喂,当着面说我人品有问题,这不好吧?”罗胖子不满道。
神父淡淡一笑,并没有搭理罗胖子,而是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我很惊讶于这种转变,起初我以为是因为脑瘤的关系,出现了幻觉,但后来我总能听到一个声音,就像是从宇宙中传来的。那个声音告诉我,祂一直在俯瞰整个世界,关注着人间的是非善恶,祂说我不该死去,于是给了我治愈恶疾的力量。
祂,便是万能的主。
主说,我可以用这份力量来治愈自己。
我问主,如果治好了自己,还能继续拥有这份力量吗?
主回答说,不能。
于是我继续问主,如果我不去治好自己,可以用这力量去治愈他人吗?
主回答说,可以。”
再次笑了笑,神父重新戴上墨镜,声音温和地说:“所以,我选择了继续承受病痛的折磨,把公平和正义,送给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