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声令下,在场众人尽数哑然。
一帮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村长会做此决定。
以人为食,实在是太过泯灭人性,他们的确是饿,但也不至于此……
“爹爹,饿……”
人群中忽而传来的童声,一下击碎了众人的心理防线。
是啊,孩子饿了,不止孩子,他们的肚子也饿了好几天了。
这世道本就如此,天下不公,又如何能要求他们还保持人性呢!
“好!”
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霎时间,一呼百应。
人群中走出几个壮汉,拎小鸡仔一般,将那本就瘦的皮包骨的人提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又提着他的领子拖行了一段。
“起锅,烧水——”
村长一声令下,村子里几个擅长厨艺的伙夫便一拥而上。
苏禾儿瞧着眼前乱象,忍不住扭头远离。
或许,若非国家愿意将她养大,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为了一口粮食,枉顾人伦,泯灭人性。
如今想来,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入夜,众人难得不必赶路,在空旷的地面上燃了篝火,大人小孩围坐一起。
炉子里煮着东西,肉香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几个妇人抱着孩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炉子,怀中孩童看见锅里冒出来的半截人手吓得嚎啕大哭。
一个人,被烹煮成了一锅肉汤,几十口人分食。
厨子一刀刀剜下他肉的时候,也不知他是否后悔,为了这一口粮食,搭上自己的性命。
苏大一家,因着有“土地公公恩赐”,于是并未参与分食。
苏王氏更是,她不许苏家人去分肉。
“吃人肉,这就不是人干的事!畜生,畜生都不如!”
苏禾儿听苏王氏这话,只觉得十分可笑。
她是真有人性么?不,只是为了控制苏家兄弟几个罢了。
她要求苏家兄弟几个恪守孝道,若一朝放他们去吃人肉,又如何能对他们控制呢?
“嗳!你别跟我抢!这一块是我的!”
“放屁!分明是老子先来的!”
人堆里再次传来声响,听动静,是几个人为了一口肉闹了起来。
苏禾儿不忍再看下去,带着阿渲找了个角落蹲下,递了个馒头给他,两人默默啃着。
“阿弥陀佛,许老二,你泉下有灵千万别怪,要怪就怪世道无常,帝王不仁,老天无情!”
不远处传来女子含糊不清的祈祷,她寻声看去,只见树丛中蹲着个女人,端着一碗汤吃得津津有味,脸上泪水纵横。
“这该死的世道……”
苏禾儿有感而发,摇了摇头,正打算回去找苏大,却看见蹲在地上的阿渲竟发着呆。
他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走吧,阿渲,别想了。”
她可不给阿渲发呆的时间,一把拽起他,便往苏大那边儿去。
“娘啊,今儿这事闹出来,俺可不敢把粮食放身边了!”
赵氏装模作样挤到苏王氏身边,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几爪谷粒交给了苏王氏。
“俺还是把粮食放娘身边的,免得有小人惦记!”
她说这话时,还不忘扫一眼李氏。
李氏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倚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她不理小人,小人却不肯放过她。
只听赵氏扯着嗓子,高声道:“要俺说,咱们都是一家子,何不把粮食都放在娘这儿?省的出了哪个贼骨头,手伸到别人那边儿去!”
苏王氏听了此话,眼珠骨碌碌一转,也动了心思,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沉稳模样,敲打一番赵氏:“你这话说得不对,都是自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岂不是寒了家人的心?”
“是是是,媳妇知错,娘说的对!”
赵氏倒也不恼,仍赔着笑脸舔着苏王氏。
“不过,你说得也不错,放在我老婆子这,起码也能省去不少事端,你们说呢?”
苏家兄弟几个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做这第一个交粮食的人。
赵氏用胳膊肘子戳了一下苏老二,苏老二身负有伤,自然拗不过,不情不愿的将粮食交了。
见苏老二领了头,其他几个兄弟也将粮食纷纷交上,最终,只剩下苏大一家。
“我说大哥嫂子,弟弟弟妹们都交了粮,你们不交,不好吧?”
赵氏双手一揣,冷眼瞧着靠在树下的苏大与李氏,说话阴阳怪气的。
李氏懒懒抬眼瞥她,旋即又翻了个身,冷声道:“谁爱交谁交,俺就不信有哪个贼骨头敢伸手往俺身上摸!”
“嫂子这是什么话!娘叫交粮,你敢不交?”
“不交!”
李氏态度格外坚决,瞪着赵氏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捅穿一般。
“老二媳妇你想,就自个儿交了得了,何必撺掇着俺们也跟你一块儿?”
“娘啊!您看看,大嫂她要翻天啦!”
赵氏又嚷嚷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到苏王氏面前。
“大嫂她呀,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都说了是为咱自家好,她偏不听哩!”
苏王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李氏面前,目光从她脸上轻蔑的扫过,随后直对上苏大的脸:“老大!你怎么说!”
“娘……”
苏大面对苏王氏,立马虚了下来。
“你个不孝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是吗!娘辛辛苦苦拉扯你到大,你就这样报答娘?”
见苏大犹豫神色,苏王氏立马开口训斥。
这法子倒是管用,苏大听了这话,立场免不了动摇,扭头看向李氏,眼底添了几分无助。
“媳妇儿啊……”
“没粮。”
眼见她这愚孝的爹又要犯糊涂,苏禾儿冷冷开口,拦在了苏大与李氏身前。
“祖母,我们身上已经没有粮食了。”
“胡说!”赵氏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你们身上要没粮食,能忍得住不去分一碗汤?”
她撇撇嘴,又在苏王氏面前拱火:“娘,搜身吧!俺以人格担保,他们身上,肯定有粮食!”
“搜身?”
苏禾儿眉头一拧,语气带了几分不悦。
“凭什么让你搜?谁怀疑谁举证,二婶你提出的质疑,凭什么要我们配合你举证?”
赵氏听不懂这些,两手一叉腰,吆喝道:“不肯,不肯你就是有问题,俺今日还偏要搜你这小浪蹄子的身,你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