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绪满意地揽着她的肩膀,低声轻哄,“睡吧,还早着呢……”
陈舜华成亲那天,十里红妆好不热闹,送亲的人从陈家大宅外排出去好几里地。
林之绪作为吴州当年解元,自然也受邀在列。
他没去。
只跟姜黎往陈宅送了一份薄礼,算是了全了礼数。
黄员外被河里毒蛇螃蟹啃掉半身皮肉,死里逃生,吃尽苦头捡了一条命,一身肥肉尚未恢复,便派了几个拿得出手的姑爷到陈府道贺。
林耀祖也在。
陈府门前,林耀祖遥遥看着,自小压他一头的三叔坐在牛车上,一身薄衫清贵气度未减,着实让人恨。
一方知府嫁娶,来的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永年傅承庸上次承了陈知府的人情,在林解元的官司放了水,这次李永年也到场致贺。
他一来把傅承庸的礼物带到。
二来,最近几个州府都丢孩子事件频发,连府城涿州都有,傅承庸作为上官不好直接出面,便委托手里有人的武将李永年,前来人贩子最猖獗的吴州查探。
“怎么不见今年院试魁首林解元?”
有人议论。
个州府有头脸,家里有考科举的都慕名想借陈知府嫁女的机会,见见这个瞎眼还能在学子中搅弄风云的林解元。
“嗨,你有所不知。”
一人摇着扇子失笑道:“想当初,这陈知府想把自己女儿许配给林解元,抛出橄榄枝,却没想,那林解元林之绪压根没搭腔。”
“那林解元也是个脾气硬的,他在陈知府举办的宴会上跌落马车,愣是没找陈知府要半点说法,连一锭碎银都没要。”
“今个这场合,就算请他,他都不能来……”
几人絮絮叨叨,把周贵暗害,又被陈知府一脚蹬了的事,从头说一遍,虽是压低了声音,却还在一字不漏,被李永年听了个清楚。
李永年听了一会,起身朝外走去。
高朋满座,陈知府红光满面,待他反应过来,去李永年哪里敬酒,位置上早没了人影。
从旁人嘴里听见是一回事。
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李永年站在书局对面,瞧着不远处夫妻俩,一个眼盲,一个悉心照料脚下每一步。
男的清俊,女的……装成男的离老远看不出好不好看。
分明是那么小的个子,看起来跟普通女子并无不同,怎地身手就那么狠辣。
林之绪来城里,一来是为了去陈府送贺礼,二来则是跟致远书局新掌柜,沟通添加终神记人物小传。
那些只在第一册出现,被猴子打死的精怪,重新添加了人物生平和出身的无可奈何。
姜黎原本以为,林之绪的终神记跟西游记差不多。
岂料,他大刀阔斧改起来,自己越听越上瘾,便叫林巧儿上一边玩,她自己找书局小二要了壶茶水,聚精会神听。
三叔家的书房不让林巧儿进。
书局笔墨香气,加上一排排书架,她看起来好奇便上手去摸。
她一个字看不懂,光摸一会就觉得没意思,就在书局里晃荡,之前书局的小二都被姜黎揍过。
心里不记恨,那也看他们不大顺眼。
“去去去!上一边玩去!”
打杂的不耐,把林巧儿赶出门外。
林巧儿在站在大街上,两眼茫然,不会就被各种叫卖声吸引。
她走走停停,一会看人家吹糖人,一会看烧肉流口水。
“小妹妹,想吃肉呀?”
一个面容和善老大娘靠过来,笑眯眯看着她,目光把她从头扫到位。
林巧儿眼睛还盯在肉上,咽口水点了点头。
“大娘有点东西自己拿不动。”妇人道:“你帮大娘把东西提回家,大娘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给我买肉吃?”
林巧儿慢吞吞地转过头,似在衡量,转瞬裂开小白牙,痴傻地笑,“好呀,我帮大娘!我有力气!我能拿东西的!”
妇人一见上勾,从兜里摸出俩铜板,买了半块烧肉放在林巧儿手里,扶着她的肩膀,温声问,“小姑娘,你今年几岁呀?”
“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街上?”
林巧儿周身上下都是姜黎搭理的新衣服。
虽算不上富贵,但打眼一看也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没几句话功夫,林巧儿便把家中情况倒了个干净。
妇人笑眯眯挽着她的胳膊,往深巷子里拐。
江叙平坐在车里,他刚从陈府的宴席上下来,本想着结识一些有用的人物,却不想酒被灌了不少,跟他搭腔的全是酒囊饭袋。
“石头,停车!”
胃里翻江倒海,片刻也忍不了,他下马车刚走到墙角就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头晕脑胀正凶,一抬头巷子几十丈远一个妇人拉着年轻女孩,往里走去。
察觉到林巧儿不见,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姜黎沉着脸,大脑想着怎么才能最快找到林巧儿。
城里人贩子已经猖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小二伙计,因为孩子丢了,被掌柜骂的狗血淋头,各个耷拉着脑袋。
“够了!别骂了!”
林之绪从腰上解下钱袋,“掌柜的,劳烦你去府衙跑一趟,陈府今日送嫁大婚,府衙没有公务可忙,求他们帮忙找找。”
他转头又对姜黎道:“娘子,上次你救过的那个叫李顽的小叫花,你还记得他们在哪儿,还能找到他们吗?”
姜黎正想这样做,林之绪已经说了出来。
“能,我这就去找他们。”
“你在这里等着,一有消息我马上回来!”
“嗯,去吧。”
姜黎走后,林之绪坐在手扶着竹棍,坐在椅子上,心里山雨欲来,面上八风不动。
掌柜的去了府衙,书局小二没一个敢上去搭腔。
姜黎飞速往破庙赶。
关帝庙。
李顽和几个半大孩子,正被一伙人往外拖拽。
那些人蒙着脸,看不清模样,李顽死命挣扎,上嘴狠狠咬在那人手上,却被狠踹了好几脚。
一群小叫花被拖的又哭又叫。
叫声凄厉无比。
破庙里的大人却没一个敢出头。
其中一人道:“大哥,大白天的咱们弄出这么大阵仗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为首那人目露凶光,“当官的今个都在吃酒,本来就不管,几个叫花子而已,谁会在意?”
“那……”
他欲再说,又被骂,“快点别磨蹭,以为这钱那么好拿呐!官府不会管,你以为姓陈的龟孙他没孝敬九千岁,他手上干净?”
姜黎到的时候,载着笼子的马车正盖好黑色搌布,晃荡快速前进。
哭叫声顺着笼子传出来,凄厉刺耳。
姜黎蹙眉大喊,“站住!”
人贩子见有人追赶,甩在马臀上的鞭子抡出血痕。
“驾!”
“快走!”
“你们几个拦住她!”
风砸起黑布一角,露出铁笼子里面的一群孩子。
姜黎心似油煎火烧,脚下飞蹬几步窜了出去,人贩子分出来六七人挡在她面前。
“让开!”
她不想在城区里大开杀戒,但显然面前的人不能让她如意。
刀尖迎头砍来,她脚下未动,上身擦着刀身穿过,两人身后,五指成拳,猛地砸中一人颈椎中枢。
那人软绵倒下,另外刀锋趁势对准她手心横插。
姜黎眼中凝着锋芒,腋窝架住那人手臂,空间匕首落入掌中,顺着腋窝手臂狠扎进去,狠厉无比向外拉去。
顷刻间骨肉分离,惨叫一声后,深白骨茬被浓稠鲜血覆盖。
其他几人见她出手如此狠辣,短短几瞬就致人重伤,犹豫片刻纷纷扔刀逃跑。
笼子马车越跑越远,已然不见身影。
姜黎正欲拔腿去追,身后一声急喝,“骑马去追!”
眨眼功夫,红枣马飞至身前,马上男人伸出一只手来。
姜黎拉住翻身上马。
人贩子想是对吴州城熟悉极了,净在深巷里面跑,姜黎他们追了好一阵子,才堪堪听见孩童哭声。
等彻底追上的时候,笼子已然被打开。
四个蒙面男人拉着孩子出来。
胡乱踢蹬的全被敲晕仍在马上。
“李顽!”
姜黎大叫一声。
李顽回头望去,眼泪飞出,哭叫,“恩人!救命!”
李永年抽刀下马,二话不说冲将过去,“我拦住他们,你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