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
因是觉得晦气,燕小春没去碰那两个骨灰坛子,仍旧放在门口,用布包裹着半打开,露出专门用来盛装骨灰的瓷瓶。
霎时间,金柏舟眼皮一跳,心神震荡,他疾步走到门口,把棉布全部扯开,叮的一声一块东西落在上。
金柏舟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一开始只是胳膊,然后是身躯,再然后整个人发抖不知,莹润的液体落雨一下滴滴砸在地上。
“把这么个玩意送到咱们家门口,肯定是不怀好意!”
“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姐去!”燕小春正说着,就见金柏舟紧紧抱住地上两罐骨灰,死死抵住胸口,他手里还握着一块残破的白玉珏。
底哑的哭声,仿佛吞了刀片一般从他的喉咙里呼出。
燕小春被吓的一个字不敢再说。
金柏舟无声哭泣,那紧挨着骨灰坛子的玉佩,正是当年爹娘缀在他身上带着玩的玉珏,时光荏苒,爹娘的音容笑貌又在脑中,可触手却成了焚烧成齑粉的骨灰。
金柏舟并未在门前痛哭太久。
到了早饭时候,他已然恢复正常,只余一圈通红的眼眶。
“之绪,姜黎,我爹娘的骨灰找到了。”
林之绪与姜黎一愣,让薛颖去找金跃文夫妻的尸骸,这事是他们来共同商议的,薛颖既然是当年太子案的后人。
纵然现在投身在阉党旗下,好歹也在京城待了十几年,必然要比他们知道的多。
再加上,金柏舟掏出残破的玉珏放在桌面上。
林之绪和姜黎都推测,金柏舟爹娘的尸骨,恐怕更早就被薛颖偷偷收敛,若不然也不会连当年小小的一块凭证也能拿出来。
林之绪问金柏舟要如何处理爹娘的骨灰。
金柏舟在吴州苟且偷生了十六年,现如今,当年被他抱在怀里护佑的太子,已然站在身前,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在继续意志消沉下去。
当着饭桌上众人的面,金柏舟淡然地道:“带在身上,我去哪里我爹娘就去那里,我要他们亲眼见证我为他们正名!为他们报仇!”
“即便最后不成,我在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父母双亲。”
饭桌上倏然一静。
王浩还有几个小弟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万分惊诧,金大哥竟然要把活人炼成的骨灰放在身边。
就算是双亲的那也不行啊……
“你自己决定便好。”林之绪道:“金大哥,我跟娘子决定了要跟将军府还有章公子开酒楼,这其中有些事情想让你去办。”
他语气倏地正肃起来。
几个的小的顿时极有颜色,赶紧扒拉菜到饭碗里,捧着饭碗离开了。
只剩下一个王浩不尴不尬地坐在那里不知自己到底走不走。
“我、我也吃好了!”
王浩语气发虚,他们这几个人里面,就属他心智最不坚定,往常林之绪与江叙平谈事情,也不会带着他,他能明显感觉到就连对待后出现的金柏舟,也要比他看重的多。
林之绪眼眸流转,他侧眸把目光留在王浩身上道:“王浩,你不要多想,我已经知道父母身世,金大哥的爹娘与我爹娘是故交,叙平他家里的情况你也多少知道些。”
“我们要做的事情会累及家人,实在不想拉着你一起涉嫌。”
他又道:“你好容易考中了进士,爹娘和族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指望你光宗耀祖,跟我们这些父母不全的不一样。”
王浩怔了怔,此前并未听说过林之绪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的爹娘,且爹娘都不在世了。
江叙平也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亲密地道:“好兄弟,你之前把考题那么不要命的东西往家里带,着实是把我气的不轻,现在事情安然过去,你也会试高中,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们的事不让你知晓,不让你插手是为了你好!”
会试考题的事几乎把王浩吓掉半条命,林之绪与江叙平都这样说了,他就算是榆木脑子也能听出来好赖。
王浩站起身来,面色凝重,“之绪,叙平,我知道你们心里装着我,当我当兄弟就足够了,我人微言轻,废了天大的劲才考上进士,我家往上数八辈子都是种地的出身。”
“出了我这么个出息的确实不容易,你们的事情我虽不清楚始末,但是……”
窝囊的人有窝囊人的骨气和执着。
王浩道:“今日你们的事情我不参与,但来日,若是有用得着我王浩的地方,只要不违背祖宗礼法,只要不累及家人。”他用力拍了拍胸膛,“不管多凶险,只要你们说,我王浩必然当仁不让!”
王浩一身磊落地走了出去。
林之绪把姜黎想要跟将军府和章世昌开酒楼的想法说了,他道:“京城三教九楼,各种消息庞杂,现在我们还没露头都已经被人盯上。”
“我几次涉嫌跟阉党脱不开关系,叙平的大哥,自来就为阉党办事,金大哥……”他说道金柏舟语气丁顿了下,“既然我们的目的一致,就不能一直受制于人,酒楼会尽快开起来,到时候九门提督、御林军,金大哥你……”
会试放榜五日后,便是殿试。
林之绪与江叙平换上统一的学子服,跟随二甲以内的学子前往勤政殿前参加殿试。
三月春凤簌簌于耳边掠过,日光揉散了投下来,映鲜红宫墙投射出一片染血了似的金色光晕,林之绪站在巍峨皇宫门前。
微微阂眸,设想着,当年他的父亲,出入这里用自己的理想和报复,整治山河,妄图让大宴江山清河海晏。
他失败的时候。
被自己高高在上的父亲疑心幽闭东宫的时候。
他被老派门阀世家倾轧,在绝望中自焚以证清白的时候,脑海中会想起什么?
是根本没预料到,自己的妻子会拔剑自刎,随自己而去,还是到了黄泉碧落都不会想到,自己唯一的骨血会从一口井中流落民间。
在长达十年的虐待和侮辱中心生偏执暗恨。
再经由十六年的光阴把他推送到一切的远点大宴的皇宫中来。
“殿试正式开始!”
随着太监一声场合。
一张张殿试卷子发下来。
殿试这样重要的场合,就算皇帝谢衍再求仙问道,他也不得不来,他一身青灰色道袍,发丝稀薄一跟木簪高高竖在头顶,与民间道馆的道士并无二致。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抬起手指,“
王挺站在一旁暗暗地看着,弄了那么多手段还是让这个姓林的在皇帝跟前露了头。
周敬虔目光遥遥地落在林之绪的身上,心中万般情绪翻涌,他还惦记着他头上有伤,不知好没好利索,这样寒冷的天,他穿的暖不暖。
那是前朝太子,他最得意的学生的孩子。
章骅道:“听闻,吴州解元姿容出色,且患有眼疾,陛下你往下看,只要脸贴着卷子最近的就是他了。”
“哦……?”谢衍才想起来当初写终神记的就是个瞎子,目光向勤政殿外扫去,果然在第二排,扫到了一个身型提拔如竹的学子,整捧着试卷几乎贴在脸上看的身影。
“一个瞎子能努力到这个份上,当真是不容易。”
记起之前的那篇青词,谢衍略微高兴地道:“大宴的学子,若都如他一般刻苦,那朝廷岂不满部栋梁,大宴江山哪有不兴旺的!”
“陛下您说的在理呢!”
王挺见缝插针奉承,“这个林会元倒是能耐,同乡死了的事,到现在没眉目,他都已经到陛下跟前参加殿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