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提起科举舞弊,谢衍有些不悦,只觉得这老太监最近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他瞪了王挺一眼道:“你还提?这事是因为什么起的?”
“哎呦,奴才知错!”王挺立刻就要下跪。
被谢衍不耐烦地挥手阻拦了。
周敬虔与章骅心里清楚,科举舞弊这等滔天大案,只发落了吏部尚书姓于的,始作俑者老太监在皇帝跟前哭求几天,在皇帝跟前跪了几天,这事就算是彻底揭过去了。
可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压死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几乎可以预见王挺的来日。
且等着吧,若是王挺倒台,偌大的朝廷就只剩下寒门与门阀的斗争了。
数十年的政治拉锯,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
殿试在勤政殿前的广场上举行,上上下下数百双眼睛看着,林之绪装瞎装的脖颈酸痛,好在书写试卷的时候并未半分滞涩,几乎一气呵成。
试卷快写到一半的时候,忽地投下来一片阴影,身侧也骤然升起暖意。
小太监举着伞很小声地道:“姐夫,你且安心答题,这是万岁爷的恩赏,怕你日头晃了眼睛看不清试卷,炉子也是万岁爷搬来的。”
林之绪侧眸上看一眼,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令姜黎万分遗憾的李顽。
“多谢!”
林之绪道了声谢,继续答题。
墨迹最后一笔落下,林之绪检查完卷子,见左右学子都在奋笔疾书,上面距离甚远的皇帝眯眼昏昏欲睡,他轻声道:“若有是有空回趟家里,你姐姐念你得紧,地址问一下薛颖就知道。”
撑着伞的手顿住。
他说的是回家,说的你姐姐,话音半分没有鄙夷他这个爬上王挺床,以下媚上的腌臜货的意思,而是把他当成了家人。
让他回家。
眼眶蓦地就湿润了,李顽站在伞下死死咬住唇色,伞面倾斜不叫任何人见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他又有家了。
在亲爹给王挺修生祠活活累死,在跟娘亲流落街头要饭,娘亲病死之后。
试卷答完。
林之绪跟随众学子跪在地上三呼万岁,拜别皇帝,身着整齐学子服服侍的大宴才子,在太监的指引下陆续撤出勤政殿。
光阴轮转穿梭,先贤才子名流,或魂断菜市口,或梦碎于嫌恶朝堂,此生汲汲营营为保自身,将满腔愤懑与才情压在胸中不再敢出头。
然而大宴江河不变,新一代的少年人满怀希冀,带着新的希望,不知天高地厚地越众而出。
出皇宫的一路上,身边学子窃窃私语着,曾道安也在他耳边讨论试题。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心里想的全是那遥遥一望,皇帝谢衍青灰色的身影。
是他……就是他取代了自己父亲的位置。
当年先太子谢昭的死,他手上染血几何?太子谋逆一案,他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林会元……”
刚到小院门口,后面有人叫住了他。
这人虽然容貌普通身量不少,但姜黎看的真切,他下盘极稳呼吸匀称是个身上带功夫的。
“林会元,我家大人,户部尚书罗山罗大人有情,请林会元拨冗一聚。”
林之绪与姜黎、江叙平对视一眼。
时任户部尚书罗山,乃是寒门代表,内阁首辅周敬虔的得意门生。
朝廷三品大员来邀请他,他断没有不去的理由。
“去吧,叙平,方才在宫里殿试的时候,陛下已经开恩着人为你打伞添炉的,三品大员邀请也没什么太意外的。”
姜黎唯恐林之绪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了意外,她道:“我陪你一起。”
牛车行进半个时辰,到达城东户部尚书府,姜黎扶着林之绪一路进入府邸,却在书房门前被拦了下来。
“林夫人,请见谅,我家大人只邀请了林会元一个人。”
林之绪拍了拍姜黎的手,温声说:“放心,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好……”姜黎目送林之绪进了书房。
任由身旁尚书府侍从如何劝她,去其他地方喝茶水吃点心等着,她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林之绪刚一进入书房。
罗山便热切地迎了上来,“林之绪你可算是来了。”他没有半分官架子,亲手扶着林之绪往里走,“早先就想跟你见一面,岂料,会试审卷的时候,我千方百计递到陛下跟前的试卷,竟然就是你的!”
对于取得会试第一名审卷中间的波折,林之绪并不清楚。
听了罗山详细说,才知道,原来他差点跟会试第一名失之交臂,不光如此,若是没有罗山,他恐怕连前三甲都进不去。
“多谢罗大人仗义出手!”
林之绪深深鞠了一躬。
罗山连忙扶起他,温和笑道:“你最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从你撰写终神记开始,就明里暗里把你的书往陛下跟前送的人。”
“是何人?”林之绪道:“若不是大人说,我从前还以为真的是自己的书入了陛下的眼,才一步步走到京城来。”
他说这话自然是恭维。
撰写终神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心只想出人头地,只想不再靠着妻子姜黎的保护过火。
“我说这人你肯定听说过。”
罗山扶着他进入到里间,入目一位头发银白的老者端坐在哪里,在见到林之绪的第一眼,情绪便绷不住噌地站起身。
“之、之绪?”周敬虔眸中雾色渐起,视线被水帘遮住,顷刻间辨不清眼前年轻人的样貌,“你是吴州府解元林之绪?”
苍老激动的声线,林之绪几乎已经猜出来眼前人是谁。
他恭敬起拱手行礼道:“在下吴州学子林之绪见过周阁老,周大人!”
“你知道我是谁?”
周敬虔声音抖着,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叫自己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