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言食君之禄,蒙君之恩,诸位都是朝廷官员,担负一方百姓的职责!”宋刚浑身发抖,语气连诛,“清河、渔阳两县百姓,淹死了三万多人!”
“三万多人!”
他目赤欲裂,瞪着满屋子的人,“你们一个个张口闭口,百姓的地里没了秧苗,百姓好拿捏,你们到底看没看过,清河渔阳两地的灾情,见没见过尸横遍野,见没见过濒临饿死的百姓,就快易子而食!”
“你们各个穿着一身官皮,吃的脑满肠肥,自己吃饱穿暖了就不顾他人死活!”
“不管百姓的死活!”
刘志仁等人都被宋刚怒火冲天的诘问弄懵了。
林耀祖的脸被瓷片划破,鲜血流下来,常明辉猛地打了个哆嗦,小声嘟囔,“这个县令胆也太大了,好能骂啊……”
“现在你们又逼着林大人推行退耕养珠!”宋刚继续怒道:“你们去过灾情地吗?实地勘察过清河渔阳两县的灾情吗?”
“还有,昨日粮仓的大火,别跟我说你们不知情?”
“老百姓最后一点口粮都没了,十几万人生存无望,你们现在咄咄逼迫,逼着林大人种蚌苗,是觉得这十几万百姓的命贱如蝼蚁!”
“还是,压根就觉得他们根本就不会造反?不会拎着镰刀冲进金陵城把你刘大人的脑袋割下来,用锅煮了充饥?”
“反、反了!”刘志仁被骂得瞠目结舌,“你个小小的县令,竟敢如此置喙上官,辱骂上官,来人!来人!将如此妄悖之徒,给本官拿下!”
“拿下!”
几乎在刘志仁吼破嗓子的瞬间。
外面道台衙门的兵就冲了进来。
锁链加身不过瞬间,宋刚扭了扭身躯,傲然轻蔑道:“别碰我!要将我下狱?我宋刚根本就不怕,实不相瞒,姓刘的,我来京城之前家中早就预备好了棺材,压根就没准备活着回去!”
他桀桀怪笑了两声,目光投向脸上淌血的林耀祖,“你方才说什么,你说你跟林之绪林大人是同宗同源?”
“就你这种看人下菜碟,媚上欺下的小人,半点不尊长辈,你也配跟他同宗同源,你且等着!”
“你等着之绪的夫人,活着回来,第一个要的就是你的狗命!”
刘志仁被骂的脸色紫红,咬牙切齿,摔飞一个茶碗,歇斯底里怒吼,“还不把他给我带下去,还等什么!”
高复生早知道宋刚脾气刚直,却不知他竟如此刚猛。
林之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宋刚重重抖掉肩膀上羁押的手,“说了别碰我!我把话说完,自己会走,管你们要把油烹还是火煎!”
宋刚道:“姓刘的你方才说什么?说现在百姓好拿捏?想让林大人现在就将蚌苗种下?”
刘志仁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跟疯子一般见识,“是,退耕养珠被圣上奉为国策,已然不能再拖了,国库和百姓的生计都在养珍珠上,一颗珠子起价几两白银,可不比种地挣钱!”
“你、放、屁!”
宋刚一字一句眼珠几乎怒瞪出来,“别捡那么多好听的说,什么退耕养珠,什么国策,圣上命令禁止不许强行逼迫百姓养珍珠,清河渔阳两县百姓退耕养珠全凭自愿!”
“你们呢?”
“你们先是派人踩踏青苗,毁了百姓们的庄稼!”
宋刚:“再然后是秦淮河堤坝,刚修整三年的堤坝因何被毁?往年都没事,怎么一要养珍珠了,一场春汛堤坝就决口了?”
“还有!灾情发生过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可曾像受灾的老百姓送过一粒米,给过一碗汤药?还口口声声说民生!国策!”
“我瞧你们这些人的良心全都被狗给吃了!”
“那江家码头上的数十万石粮食是干什么?不就是预备着,百姓饿得受不了,拿来贱买老百姓的地!”
宋刚一口气不停,字字如刀,针针见血,“你们这些吸食民脂民膏的大宴蛀虫,非要官逼民反,非要搅得金陵这地方生灵涂炭,血流漂杵!”
“你们且等着吧!等着老百姓揭竿而起,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全都是千刀万剐的千古罪人!”
林之绪重重地阂上眼皮,屋子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宋刚给吼懵了。
以粮食逼迫百姓贱买土地,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惊雷就这么被宋刚直接挑开,刘志仁等被宋刚炸的眼前发黑,一时间都有些站不住。
“把……把他拉走!”
刘志仁忍无可忍,“不要叫我再看见这个人一眼!”
宋刚满身落拓,朝着林之绪缓慢鞠了一躬,“之绪抱歉,我恐怕只能陪你走到这了,为兄秉性如此,还望之绪你见谅,待来日,为兄真有出头之日,再与你把酒言欢,共图清河海晏。”
林之绪仍旧默不作声。
但一颗心,早已被烈火油烹。
宋刚被拉下去后,屋子宁静了能有半刻钟。
高复生紧张地握拳,宋刚如此爆烈,他务必要稳住阵脚,若不然林之绪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这些人如此卑鄙,轻视如此严峻,他万不能叫林之绪孤军奋战。
刘志仁道:“林大人,方才权衡利弊,全都与你讲了一遍,我再问你一次,六月你能否让清河、渔阳两县把蚌苗种下?”
这伙人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林之绪淡淡然起身,轻蔑地瞅了刘志仁一眼,“刘大人,您的耳朵聋了么?”
“什、什么?”刘志仁没料想他会这么问。
林之绪道:“我是说,您的耳朵是聋了么,方才子敏兄如何说,您听不见?河县令宋刚如何说,本官就是如何态度,若刘大人觉得下官办事不利,尽可以将我与他一样一同拿下!”
“劝说百姓种蚌苗、清淤的事,就请您自己来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