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大字宛如无声闷雷,顿时把众人的心炸的四分五裂。
刘志仁疯了一样扑向河岸边。
江奇勋只觉得周身发冷,如最冰窖。
他眼看着自己从未瞧起的二弟,跟随身穿四品钦差官府的男子下了船,正往粮船方向望去。
“完、完了……”
江奇勋呢喃一句,重重地跌坐在马车里。
“内、口……”
“内宫敕造。”
百姓认字的不多,可还是有人认出了那四个大字。
“那这是什么意思?”
老早就混在百姓中的范启年,冷哼道:“能什么意思,内宫敕造就是这船是皇帝万岁爷造的,现在贱买土地也是他让的呗!”
“什、什么!”
范启年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压制许久的民怨乍然沸腾。
有百姓当即扔了手中粮食,抄起手中扁担就朝着粮船上冲,“不叫我们活!”
“竟是皇帝老儿都不叫我们活!”
反抗这事,但凡有一个挑头,就从不缺人跟着,河岸边一时间乱成一团。
曾道安见了粮船上的灯笼,登时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狠狠掐了江叙平一把,“叙平,之绪他让咱们三日后登岸,为的就是这个?”
江叙平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眼见着老百姓抄家伙闹事,顷刻间头如斗大,“咱们带的兵,还在后面的船上,应……”他重重地吞了下口水,“应该能应付得来吧?”
任是外面如何吵闹震天,林之绪见到曾道安他们上岸,只冷冷地看了一眼,便拉着姜黎进了棚子,“娘子,再给为夫斟杯茶。”
姜黎坐在他身边,于动乱之中给他倒满了一杯茶。
林之绪先是自己淡定地喝了一辈,然后连续又斟满了三倍,全部都洒在了地上。
他轻声道:“清河渔阳两县无辜死难的百姓,从此刻起可以安息了。”
好在曾道安他们带来的兵足够多,那也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暴怒的老百姓安抚住。
林之绪此时才走出棚子,躬身一礼道:“曾大人、江大人,赎下官公务繁忙并未远迎。”
曾道安脸颊抽了抽,“知道你忙,我等奉太子殿下口谕,前来彻查秦淮河堤坝被蓄意炸毁一事,敢问林大人现在可否有空,我们到金陵府衙商议正事?”
林之绪与江叙平对视,彼此会心一笑,林之绪道:“暂时还不行,曾大人既然是来查秦淮河堤坝被毁一事,那就一定要过问金陵布政司、河道衙门、道台衙门了!”
他轻笑着,指了指树林边缘处,浑身烂泥狼狈不堪的刘志仁道:“可巧,金陵布政司刘大人、道台常大人,以及河道衙门的诸位同僚此刻都在。”
抓捕刘志仁、常明辉、林耀祖等一干涉案人员,都没非半点力气一勺烩。
江奇勋在不远处的马车上看着。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林之绪心机手段深沉的令人胆寒。
“老、老爷,这可怎么办!”
江府管家就差没吓尿裤子了,江奇勋重重闭上眼道:“回府,火速将傲儿送往南洋,我娘……我娘在等等,若有转机我护送她一起走!”
江傲就是江奇勋的嫡子。
他不放心老娘,不在他的看护下,独自一人离家,情急之下的保全算计,竟是没半点考虑上自己的结发妻和亲爹。
刘志仁、常明辉从被抓的那刻起,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再也蹦跶不动。
老百姓仍未散去,在听见是京城来的青天大老爷奉命彻查,堤坝被毁一事,纷纷跪地磕头祈求。
只有林耀祖仍旧怨恨不甘地盯着林之绪,“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
林之绪曾道安他们正准备要走。
听了这话停住脚步,燕小春正要上前扇他几巴掌,被林之绪拦了下来,“打他脏了你的手。”
他踱步到林耀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目光交汇与幼时,鄙夷轻蔑的目光一模一样。
林之绪微微底下头,“你怎么知道我没赢?”
林耀祖半张脸被摁在泥里,泥水堵在他鼻前,他宛如恶鬼似的挣扎道:“林之绪,你这个惯会耍阴招的野种!”
“你以为拿了我们就会赢!我告诉你!这秦淮河岸边百万石粮食,没有一粒能喂到老百姓嘴里!”
“钦差既然来了,你既然算计到这种地步,肯定没想到,船上的灯笼换了,那所有的粮船就都成了证物!你的老百姓们还要继续挨饿!”
“哈哈哈哈哈……”林耀祖桀桀笑出声,“想不到吧,你苦苦支撑的局面,到最后还得是无数老百姓饿死告终!”
在场众人听了他的话,纷纷憎恶万分地看着地上的人。
当场活活打死都不解恨。
林之绪听他狂吠完,眸色依旧冷淡,他一只脚抬起,重重地踏在林耀祖的脸上,桀骜地道:“谁告诉你,这就算完?”
“不要以你的脑子妄图来揣测我。”
“你幼时不如我,永远也不可能比过我。”他缓缓地蹲了下来,扇柄掰着林耀祖下巴,食指遥遥指向河岸边,“你看那是什么?”
河岸边正有数十艘小船靠近。
那些船虽比不上江奇勋他们的粮船庞然大物,但吃水极深,隔着老远都能看清,那一船船装的全部都是粮食。
“怎、怎么可能……”
林耀祖不可置信地输死挣扎起来,“你怎么会弄来粮食,你怎么可能还会有粮食!分明!分明整个江南的粮食都被我们控制了,根本不会有人卖给你!”
“你们江家布政司的淫威何等之大,江南的粮商自然无人肯卖粮给我。”
林之绪手中扇柄,轻拍了林耀祖的脸两下,“可是谁跟你说,这粮食是我买的呢?”
林耀祖的脑袋彻底转不过来了,他绝望似的长大嘴巴,像是要窒息过去。
林之绪此时才扯掉温润儒雅的外皮,露出最深不可测可怕的内里,他轻声道:“好侄儿,小叔不妨告诉你,这些粮食都是我从水军借来的,不多不少,正好是你们防火烧掉的那些。”
“私自挪用军粮是杀头大罪!”
林耀祖又像是看到了希望那样,朝着京城来的钦差大喊,“他!他金陵知府林之绪,私自挪用军粮,你们还不把他拿下问罪!”
“问罪?”
“问什么罪?”
林之绪起身抚了抚衣摆上的泥土,“说你蠢笨,你还当真不动脑子,我说借了军粮你就信,那你就不会想想,江南的粮食我买不来,难道汪曾宪,汪将军他也买不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