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氏虽然是个没啥见识的中年农村妇女,但在大事上很有自己的一套。
她能当机立断,脱离林家改嫁,就能死活不松口熬着江叙平。
江二公子没有娘,他那个爹……有不如没有。
自己的亲事只能靠上下两瓣嘴。
怎奈他说破了天,都更改不了,他趁着药劲占了人家姑娘清白的事实。
林之绪两口子对此事,态度极为冷淡,姜黎更是直言,要不是林巧儿自己点了过,她能都一巴掌把他呼出去。
江叙平主仆俩张罗的聘礼挡路似的摆了一院子。
但林家上下压根没人搭理,怎么抬进家门的,就怎么被装上了回京的马车。
回京那天。
送行的百姓大清早就堵在金陵后衙门口。
“林大人!”
“楚王殿下。”
楚王形容憔悴,脸上强挤着笑,目光阴鸷无比,“山高水长,此生再见林大人不知何时,本王特来相送。”
林之绪躬身行礼,“有劳楚王殿下特来相送,之绪感激不尽。”
谢安扶起两手扶起林之绪,在百姓面前,做足了君臣之仪,二人距离极近,他咬着牙泄出来,“不要再动我儿子,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定叫你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林之绪抬眸诧异看他,唇角微弯淡然一笑,“楚王殿下的话之绪没听懂。”
“你听得懂也罢,跟本王装腔作势也罢。”
谢安憎恶道:“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有人知道,好好珍惜你活着的每一天。”
“楚王殿下耳提面命,如此好意,之绪定然不会叫殿下失望。”
林之绪脸上淡然的笑,叫谢安心中恨出血。
可就在马上要分别的时候,林之绪站在马车上,一手撑着轿帘,朝着谢安居高临下地道:“楚王殿下,下官与你一见如故,就此分别,心中不舍,不知楚王特来相送,之绪还提前给您备了几车的礼物。”
“想来这会应该到了您的别苑。”
“楚王殿下看到那些礼物之后,可别太过感谢下官!”
谢安身形一凛,谢迢的三根手指还历历在目。
送行来的百姓,千百双眼睛看着,都以为楚王以亲王之尊前来相送,志趣相投,感情甚笃,只有谢安明白,林之绪就是个面上带笑的人间恶魔。
他与他父亲谢昭完全是两种人。
“林之绪!你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谢迢的三根手指还历历在目,谢安嗓子发抖。
“楚王殿下,不必惊慌,具体什么东西,您回府去看了就知道。”林之绪俊朗面容笑的十分灿然好看,“小春,告诉车夫,出发。”
来送行的百姓太多了,马车队伍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时辰才出了金陵城大门。
“你到底送了谢安什么东西?”姜黎好笑地问道:“怎么把他吓成那样?”
送了什么东西,江叙平心知肚明,但林之绪没开口。他便也不说。
林之绪上身随马车摇摇晃晃,拉过姜黎的手放在掌中,温言道:“是绝对能让咱们回京后,楚王不敢动作的东西。”
谢安急脚下着火一样回到别苑,就见院子当中摆了几口大箱子,上面的封条明晃晃写着,江南漕运江家。
“谁让你们把这东西抬进来的!”
谢安气急,儒雅人皮再也维持不住。
老太监两眼惊惧,“王、王爷,来的人说自己是道台衙门的人,我们……我们没多想就……”
“没多想?”
“你这么些年岁是白活了吗?”
老太监伺候谢安一辈子,还没被如此疾言厉色地骂过,抖了抖身体一声不敢吭。
谢安面色像是要杀人,大力掀开没一口箱子,果不其然,里面装的全都是,江家这些年跟江南官员贿赂的惊天账。
他翻开账册,一目十行扫下去,扬天怅然大笑,“林之绪!林之绪!你以为区区几本账册,就能拿住本王,就凭这些烂账就想拿住本王!”
“你做梦!”
账册狠狠摔在地上,谢安怒吼:“做梦!”
“来人!把这些东西全都拉出去烧了!”
“全都给本王烧了!”
如果此时谢安的神经,没有被他儿子的三根手指刺激到过分紧绷,把账册送到那些贪官手里,他日后的处境还能好些。
但盛怒之下,谢安脑袋已然不能同日而语。
纵然他把账册及时销毁,可江家黑账落到楚王谢安手里的消息仍旧不胫而走,从前江南官员仰望着的楚王殿下。
现在在他们心中又多了一层情绪,那就是忌惮。
在林之绪抵达京城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景宁侯为前太子谢昭昭雪,在皇帝寿诞上以头撞柱,险些身亡。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景宁侯府全府封禁,外人不得进入半步。
夜色幽暗,景宁侯府的灯笼彻夜燃着,丫鬟仆人行色冲冲,幸而府里有大夫,老景宁侯宋志远不至于立刻拉手人寰。
“父亲!”
“父亲,您感觉怎么样了?”
以死明志三天来,送老侯爷第一次睁开眼睛,他眼角淌着泪,干瘪的嘴唇张了张,眸色满是不甘与屈辱。
窗外去忽地一道黑影闪过。
景宁侯世子宋清轩抽出悬挂刀尖,怒喝一声,“什么人?”
阴暗处走出个人影,那人身型魁梧壮硕,一身黑衣,他扯神枢营营官金柏舟。”
“神枢营营官不是姓张?”宋清轩愣了愣,神色骤然巨变,“姓金,名柏舟,你是……”
金柏舟走到近前,沉声道:“没错,我父亲就是太子幕僚金跃文,我是十七年前侥幸活下来的金家独自,金跃文。”
早已死去多年的金家独子,突然站在眼前,宋清轩脑中宛如响起了一声闷雷,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你还活着?”
“还活着。”金柏舟言简意赅,“宋老侯爷怎么样了?”
这人自揭身份,说自己是十七年前金家后人,又是神枢营营官,应当不会对他们有恶意。
宋清轩面色悲恸,“父亲,不大好,大夫说要是这关熬不过去,恐怕就要……”
当年太子与小妹宋婉清的惨死,是梗在他们宋家所有人心头的一把刀。
老侯爷熬了十几年,乍然看见希望,又无情覆灭,其中的打击远比额头上的伤势来的要重太多。
金柏舟大步走到近前,轻声喊了句,“老人家。”
宋老侯爷目光浑浊,瞳孔涣散,枯瘦的一只手费力抬到半空中,金柏舟立刻抓了上去,“老人家,您挺住,您的外孙还尚在人世,您千万要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