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站在白亭云身后,只能瞥见李顽他们上楼的身影。
谢静桓一行上楼后。
“怎么了?”姜黎问。
白亭云蹙眉厌恶,“那小孩看你的眼神不对。”
他虽然是个太监,但做太监之前也是实打实的男人。
对那种毫不遮掩露骨的打量,他简直太明白那小孩心里在想什么了。
姜黎冷冷瞥向楼上的人影,冷声道:“谢明睿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就有色中饿鬼的潜质。”、
这么段小插曲,坏了姜黎和白亭云的兴致,他俩坐在二楼,下着五子棋。
白亭云嫌弃道:“好歹你也是大宴六元的夫人,一个围棋叫你下的像小孩过家家。”
姜黎不服气回嘴,“嫌弃五子棋幼稚,那你别输啊!”
“那不对,你这白子都下哪去了!”
白亭云十分认真地拧眉,“没有合围,你的棋子紧盯我的黑子后头,这怎么玩!”
姜黎反驳:“五子棋,五子棋,就是五个子谁先连在一起谁就赢,这么简单的规则你都弄不懂,还围棋,纵横捭阖你能弄懂吗?”
“怪不得,你表哥能走读书的路子,你就只能上山学艺,卖苦大力!”
白亭云怒目圆睁,恨不得拿棋盘扇她。
这是房门咚咚敲响两声。
李顽闪身进来,表情凝重,见白亭云也在这犹豫了下,“姐……”
姜黎一看就知道他有事情要说,“出了什么事?你白大哥不是外人,直接说就行。”
“皇帝可能要不行了……”
李顽话音一落,屋里俩人皆愣住。
“前段时间不是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姜黎问。
李顽:“太医院的人并没说什么,但我昨个去伺候的时候,看他的脸色跟我娘没的时候差不多,而且他还把吐血的帕子偷偷藏起来。”
李顽的娘就是瞎吃药小病吃成大病吃死的。
谢衍灌了十来年铅汞炼成的仙丹,五脏六腑早都被毒透了,一朝病来如山倒,李顽说他可能是不行,肯定不是凭空揣测。
“狗皇帝不行了,你没旁人说吧?”姜黎赶紧问。
李顽摇了摇头,“我没敢任何人说,今个也是趁着去东宫的机会,鼓动皇长孙到姐你这里吃饭,才有机会告诉你们。”
“行,我知道了……”姜黎抬眸担忧道:“你自己在宫里也千万小心些。”
李顽乖顺应道:“嗯,我会的!”
闲情逸致彻底没搅散。
谢衍就要见阎王这么大的事,姜黎不敢耽搁,撂下瓜子就拉着白亭云去了吏部。
吏部衙门。
白亭云背着手站在金黄的银杏树下。
姜黎去了堂屋里跟他的男人通风报信。
他抬眼看着吏部衙门的一切,从官员再到各部门屋子里开关门露出来的桌椅,如果没被当年的事情连累,他跟汪曾宪没准也会是这四九城中,成了终日忙碌一辈子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官员小吏。
“说完了?”
见姜黎出来,白亭云问。
姜黎道:“说完了,走吧,去菜市场买一只羊,晚上家里做烤羊腿吃!”
江南人饮食清淡,白亭云虽在西北待了些许年,但吃食上总也拐不过弯来,他皱眉嫌弃道:“又膻又油,又招苍蝇,怎么好端端要吃它?”
“啧,你懂啥呀,烤羊排是世间第一美味。”姜黎向外走道:“再说了,这么大好事还不得庆祝一下?”
“什么好事?”白亭云问。
姜黎答:“当然是谢衍那个老王八蛋要嗝屁!”
她说的声音不小,把白亭云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拖出了吏部衙门。
—
李顽好说歹说才在天黑之前,把皇太孙谢静桓给劝了回去。
他刚回去,就听伺候的小黄门说,王挺被皇帝找了过去,小黄门满脸笑意,还以为李顽能高兴赏他点什么值钱东西。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
李顽是跟王挺死死绑在一起的。
深宫的黑夜幽暗阴深,树影晃动的每个影子,都像是想要拉人进地狱的冤魂恶鬼。
身型单薄的少年,矗立在窗前,久久不动。
李顽轻声呢喃:“就快要结束了吗……”
钦安殿内。
王挺跪在地上给谢衍洗着叫,他转过头拿起架子上的帕子,熟练地把谢衍的脚从盆里捞出来,放在膝盖上擦干。
又取从怀里掏出贝壳装着的香脂油。
“又要入冬了。”王挺专注揉着脚,并未抬头去看谢衍,“老奴记得,每年冬天陛下的脚都会干上一阵。”
这双脚,他伺候了三十个春夏秋冬。
幼儿时细嫩的皮肤早已被红斑暗疮所取代。
铅汞侵害出来的暗疮,更是在皮肉中拱出来令人难以忍受的脓水。
谢衍静静地注视着这个陪伴他一生的老人。
“大伴,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谢衍突然开口,语气平常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挺笑了下,“老奴都快到七十了,老天在偏爱,也架不住岁数随着年月走啊,陛下。”
谢衍愣了愣,轻笑着把王挺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王挺并未推辞,或许在他潜意识里早已形成了,我赔了你一辈子。
是我与谢岚、谢安两兄妹一同扳倒了先太子谢昭,你谢衍再有如今的皇位。
才能成为天下第一人的九五之尊。
“你说的对啊……”
谢衍目光注视着王挺,悠悠地道:“只有仙人才能长生,凡人羽化登仙那都是书里的,朕早怎么就没明白这个道理呢……”
王挺顿住了下,一股无边的恐慌油然而生,“陛下……您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是人就会老,就会死不是么?”
谢衍语气突然变得犀利,“所以世人、朝臣百姓,包括朕在内才会追求长生,连大伴你也不例外不是吗?”
王挺不知他突然为什么这么问,身体倏然紧绷,连忙站起来跪倒,“陛下,老奴……老奴可从来没这么想过,羽化登仙那是像陛下这种福泽深厚的人才有的造化……”
“老奴……我就是个太监,前辈子不知积攒了多少福德,这辈子才有机会伺候陛下……老奴、我……”
谢衍眸色紧锁,慢慢倾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他,语气缓慢而危险,“大伴,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王挺连连磕头,“陛下,老奴对天发誓,伺候陛下这三十年日日夜夜,从没有过半点僭越之心,若老奴有半句假话就让天雷直接劈死我!”
“那城外的生祠怎么说?”
“生、生祠?”王挺大脑翁地一声,他已经拿出足够的音量去堵住清安观观主的嘴,怎地谢衍还能知道。
他一个脑袋怎么转也抵不过,谢衍问的快,“你在城外命人建造的生祠,失火连累清安观把清安观烧的什么都没剩,难道这事还有假的吗?”
王挺赶紧匍匐地跪倒在谢衍刚涂完油渍的脚下,“陛下,那生祠真不是老奴做的!老奴真的不知情,没准……”
他眼眸动了动,立刻道:“没准是那个想暗害老奴的人,故事设下的全套。”
说完他还自我肯定了下,“嗯!一定是这样,陛下您不知道,清安观主收了老奴半辈子攒下的银子,他答应好好的说要帮我守口如瓶,可他现在却来您的跟前编瞎话来害我……”
这老东西前言不搭后语。
谎话说的全无逻辑。
就算谢衍想相信,此时从他的话里,也丝毫找不出站得住的理由,谢衍语气沉重,“大伴啊……”
王挺讨好抱住谢衍的脚在怀里,“陛下!陛下!奴才在!陛下您的大伴在!”
谢衍吁出一口气,“朕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