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绪愣在当场。
任由他怎么想,也不会料到谢衍竟然还没死。
“这……我……”
任何时候都头脑明晰的林之绪,一时词穷,嗓子眼硬生生卡住了。
其实他是想笑的。
但这个时候他显然不能笑。
“昨夜先皇陛下吐血,太医们束手无策……”林之绪断续地组织语言,“郑妃与三殿下也对陛下行不轨之事,臣……臣只想着皇位不能旁落,不能叫郑妃母子写下传位诏书……”
谢明睿见他一脸窘迫,想来昨夜的情况凶险非常。
一时他也怪不出来林之绪什么。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对周敬虔道:“阁老,父皇还未仙去,讣告就已经发了出去,依您看这要怎么办才好?”
老爹还没彻底咽气,儿子就亟不可待取而代之。
传出去都得让人笑掉大牙。
大宴谢氏王庭的脸就不用要了。
可把谢衍弄死也不是那么回事。
周敬虔召来太医,详细询问了下,要是断药断水的情况下谢衍还能维持多久。
这个时候,太医自然不敢隐瞒,只好照实说,谢衍已经油尽灯枯,彻底撒手人寰也就是这么两天的事,现在水米已经喂不进去了。
谢衍也在昨晚把身体污秽排了个干净。
最多不到两天,肯定咽气。
“两天……”周敬虔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皇室的人马上就要来收敛装棺了,别说是两天了,就是一天都拖不得!”
“那怎么办!”
谢明睿语气有些急,“总不能叫父皇走的不体面,弑父杀君这种事,朕宁愿不做这个皇帝也不可能!”
话音刚落。
林之绪瞥了他一眼。
谢明睿虽然不愿意弄死自己老子,但自称已经用上了‘朕’
这就说明他既要脸面,又不想皇位有丁点的动摇。
“这样行不行……”林之绪开口道:“先以陛下哀思过度,守着先皇不肯离开的理由托住宗人府的长辈,再看接下来的事。”
谢明睿与周敬虔心里十分明白。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谢明睿叹气做到龙床边缘,沉声道:“只能先这样了……”
商定好之后,周敬虔出去安抚托住钦安殿前,准备将先皇收敛装棺发蒙的皇室众人。
林之绪跟着他身后,隐约听见谢明睿好像叫了他一声。
可他权当没听见直接走了出去。
太子因为过度哀伤,死守自己父亲的尸身,不叫任何人靠近,钦安殿前不时还能听见谢明睿的哭声,朝臣与宗亲口中都不停地赞叹太子仁孝。
只有明白真相的周敬虔与林之绪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幸好谢衍没叫他的孝顺儿子煎熬太久,当天中午就十分懂事地咽了气,就是宗亲抬尸装棺的时候,觉得不大对头。
按理说死了一夜的人,该身体僵硬冰凉才对。
可谢衍的尸身却软绵温和。
谢明睿见宗亲眼神狐疑。
此时本来不该出现在这的林之绪,却突然递给新君谢明睿一块帕子,示意他擦眼泪,他面露哀痛地道:“陛下您也别太伤心了,您守着抱着先皇已经误了时辰,再往下朝廷还得您来主持大局!”
谢明睿顿住一瞬,立刻接话,“之绪,你不明白朕与父皇的感情,父皇骤然离世,朕、朕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管宗亲们信不信,怀不怀疑。
太医的脉案都放在那儿,谢衍也病了这么久,没准丹药吃多了,导致尸体不僵也是有可能的。
一段小插曲很快过去。
丧仪得以顺利举行。
皇帝驾崩,举国哀伤。
京城大街小巷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京城所有饭馆酒肆、等经营场所,皆要按照规矩停业一个月。
谢衍在位十七年,其中有十五年屁事不管,大宴江山气运被他折腾进去大半,说是举国哀伤,其中哀伤的分量多少,从家家户户老百姓不乐意挂白灯笼上就能看出来。
林之绪在七天后些谢衍棺椁送入太庙后回家。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脱掉身上的白皮,叫宝财准备火盆,把穿三天的丧服扔进去烧成灰才觉得心里好些。
“这不是吊唁陛下的丧服?”
宝财不懂地道:“我听说,其他大人家,都把这衣裳当宝贝供起来,三哥你咋都给烧了!”
连轴转熬了十来天。
林之绪脸色如菜,表情难看地一句话不说。
姜黎站在一旁道:“烧了吧,死人的玩意,进咱们家多嫌晦气!”
宝财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对啊!皇帝死了也当不了神仙,也是死人一个,是死人就晦气,那咱们家门口的白灯笼还挂吗?”
“我这就给取下来得了!”
他说着就要跑,却被燕小春薅脖领子一把拽回来,“皇帝驾崩,白灯笼全国都得挂,把这玩意摘下来,你疯了?总这么毛毛躁躁!”
宝财被训斥了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又跟燕小春他们打闹成了一团。
但凡发生什么难解的事情,林之绪都异常沉默。
这次也不例外。
姜黎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倒是白亭云抱着手臂站在廊下,表情有些不对,“皇帝七天前驾崩,之绪,你却进宫了十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该说不说,这个太监政治触觉就是比旁人敏感。
只不过林之绪这会太累,不想再谈及谢衍父子半句。
“是有事情,明天在跟你说!”
林之绪撂下一句,拉着姜黎就回了房里。
“姜黎,进空间去!”
“我要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熬了十来天,洗完澡后,林之绪再没力气折腾其他,脑袋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他睡着的这段时间,姜黎一直在空间里陪着,见林之绪醒了,心疼道:“这熬的都瘦了,胡子都出来了。”
林之绪姿态慵懒,看上去跟往常倒是没太大区别。
姜黎被他一把拉到怀里,冒着胡茬的下颌在她颈间蹭了蹭,“是男人就有胡子,硬吗?”
胡子扎的姜黎脖颈又痒又疼,咯咯笑了起来,“别闹,不舒服。”
“不舒服?”
林之绪眼中情愫雾霭浓重,把姜黎拖拽到怀里,指节分明的手勾开腰带,“是脖子不舒服?那要不要做些舒服的事?”
又来了。
姜黎在心里说。
每次他一心情低落,姜黎的身子就要受累。
十几天没相拥而眠,姜黎推拘了几下,挨不住男人太热情,半推半就地就被褪尽了衣衫。
又是一场云雨骤歇。
姜黎喘着粗气浑身光裸地靠在林之绪胸膛上,笑个不停,“所以就是,谢明睿着急当皇帝,连他爹到底咽没咽气都没弄明白?”
她笑的欢快。
林之绪心头阴霾去了不少,胸膛薄薄起伏,也跟着轻笑,“是,我真是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没在周阁老和谢明睿跟前笑出声来。”
哈哈哈……姜黎大笑几声,笑容骤然停止,转过头去十分担忧地看着林之绪,“那这三天,谢衍他到底把你叫去做什么?”
林之绪表情也沉了下来,把在钦安殿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他想叫我看,他有多无辜,做了十七年皇帝有多身不由己多委屈。”
“他委屈?”
姜黎活了两辈子,都没听过这样混账的屁话,“他那来的脸,跟你面前哭诉?”
林之绪冷声,“懦弱伪善的鼠辈,也就是临死前才生出点良心……”
先帝丧仪过后。
紧接着就是新帝登基大典。
可令人奇怪的事,谢明睿的登基大典礼部的人,并未叫林之绪出席。
并且,登基大典过去三日后,朝廷一封圣旨竟然裁掉了林之绪吏部侍郎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