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擦着白云掠过，官道上偶尔还能听见山风与鸟叫声，天地之间山峦静谧，忽地一声炸响，地动山摇，方才眼中的一切以恐怕的速度碎裂开来。
“轰轰轰！！”
望海湖湖水剧烈震荡，山体像是被擎天猛兽从中间拦腰撕开，无数巨石崩裂开来。
楚王府送信的五人小队顷刻间就湮灭。
——
一片黑霾之下，天际扯出一条朦胧白线，谢明睿着天子冠冕，带领百官从皇宫出发，徒步赶往太庙祭天。
三月的早上还有些凉。
林之绪跟在皇室宗亲中间，身后隔开两人的位置就是楚王世子谢迢。
那场重伤之后，谢迢因养伤久未出现在人前。
这青年经历一场劫难，人瘦了许多，也安静了不少，见了皇室宗亲和熟悉的人，有人与他关切说话，他也只是微微应答。
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臣，谢明睿扣告天穹，日月山河，上承天道，下应臣民，昭告天下皇祉，承谢氏先祖蒙阴，登基为帝，国号天启……”
皇帝站在祭台之上，俯视万民，扣跪苍天之后，接受万民朝拜。
林之绪站在其中撩袍朝着祭台方向扣手下跪。
谢明睿方才的话犹在耳边：上承天道，下应臣民，承袭谢氏先祖蒙阴……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马上要酝酿出一场急雨，上天仿佛并没有多看中，谢明睿这个从谢衍手中，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没到中午淅淅沥沥的春雨便洒了下来。
宗人府内燃着暖炉，宗亲们围炉煮茶，七嘴八舌聊的热乎，林之绪盘坐在一旁的矮炕上，头靠着窗棂，闭着眼睛假寐。
“这回登基大典楚王没路面，去年先皇驾崩他就没来，这回用的还是身体不好的理由。”
“听宫里的人说，陛下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谢安几次三番不来，先帝可是他的亲哥哥……”
像这样的话题，朝中六部官员是半句都不敢提，也只有在宗人府，都是谢家宗亲，才敢议论几分。
“对啊！”另一位老王爷道：“这谢安葫芦里踹的什么药？他儿子几次三番在京城惹出事端，皇帝可从没真的怪罪过他，江南的事，已经够出格了，他还想干什么？”
“难道还想藐视皇权不成？”
“五叔！”
谢永怀见话题越来越偏，厉声打断，“不管怎么样，谢安都是分封出去的亲王，这样的分裂咱们谢家皇权的话，还是少说！”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
林之绪微微睁开眼睛，无声地看了一圈人众人的脸上，对楚王谢安都表现出不满之色，却又满肚子的怀揣猜疑不敢多言。
皇室宗亲尚且如此。
自古权柄不肯被旁人沾染分毫，又多疑的皇帝呢？
他唇角绷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极度危险地勾了下。
西北王深夜薅太医入府，大动干戈，以为是西北王妃有孕，闹的一场乌龙，世家宗亲之间就传了个遍，本来就被谢岚指使去，搅乱西北王后院的这帮宗亲媳妇，这下更来了精神，三五搭伙地往西北王府奔。
姜黎没招只能躲在泓飨记，整日整日不回家。、
林之绪肩上担着教授太子与谢静桓的担子，除了教书，没事的时候就往宗人府跑，也不是非要跟宗亲们弄成多好的关系。
他就像是闲下来没事做找，有个地方待一样，不是跟叔伯长辈们下棋，就是在总待的炕上闭眼睡觉。
西北王夫妻，看似各自有事做，但实际上都在等着一场疾风骤雨。
三日后的上午。
林之绪模糊地听见有人情绪紧张地喊了几句：皇帝突然去了楚王府……说是要去看望伤病许久的楚王世子。
楚王世子谢迢，养病多时，身子好成什么样不说，但祭天大典的时候本人可是到场了。
手边的茶已经凉了，林之绪慢悠悠起身，没管屋内关于宗亲们口中，对于皇帝此行的猜测，径自走到热水壶旁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的茶壶加满了水。
高温沸水徐徐倒入壶中，林之绪半眯着眼，像是在出神，不一会的功夫，水满则溢，谢永怀大声喊了句，“明绪！水出来了！”
手中一空，谢永怀抢了过去，朝着林之绪好笑地说：“没睡醒么，可别把自己给烫了！”
林之绪淡笑了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有些睡多了。”
时间倒退回两个时辰前。
“各州府春耕均在准备中，灾情地区户部已经下发了农具和粮种。”户部尚书罗山道：“江南地区也按照陛下的旨意，今年春季稻将原本农耕的面积减少五分之一，用于种植桑苗。”
“去年朝廷在洋人那里卖出的丝绸，才短短数月就已经改变了金陵受灾两个县的民生。”
罗山说：“百姓们在种桑上见到钱了，若是今年秋天一切顺利，江南将有六成的土地改种桑苗，若是所产生丝都能卖出去洋人，大宴邻邦各国，当然是造福朝廷黎民好事一件，现在市场上流通的存粮，均摊到大宴三万万百姓头上，人均不足三斤……”
小朝会起的太早，谢明睿眯着眼听着。
将农耕地改成桑苗田，其中的风险他不是不知道，但大宴朝廷太缺钱了，去年与洋人一次交易就让他尝到了甜头。
谢明睿也同样窝在暖和的矮炕上，矮炕隔住了他与大臣们的距离，下身的锦被也同样盖住了他残缺的小腿。
他自诩与他的父亲谢衍不一样。
纵然心急了些，但他有自信把握把控全局，他会让大宴天下繁荣昌盛，他会成为史书上记载的明君。
“鸿胪寺呢？”
谢明睿道：“与年前来朝贺的周围各国使臣，丝绸生意谈的怎么样？”
鸿胪寺丞，回禀，丝绸生意商谈一切顺利，只要大宴丝绸供应足够，不管有多少，周围列国都能吃得下。
谢明睿心底满意了些，又问罗山，“户部先拿出一部分钱来，存储粮食，起码要达到人口一个月的口粮。”
一个月的口粮听着不多，但大宴黎民三万万，那就意味着要将市场上至少两层的流通粮收纳朝廷。
罗山担忧道：“陛下……农耕尚未开始，新的一茬庄稼至少还要五个月才有收成，往后几个月正是粮食涨价的时候，朝廷往年都放粮以平衡粮价，若是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