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倭寇血洗渔阳县

林之绪交给谢明睿的是厚厚一沓海防图。

“皇兄,大宴海岸线绵延宽博,要想彻底抵御倭寇,须得制定更加详尽的策略。”海防图展开,林之绪指尖如剑,在那上面落了几个点,“这里……这里,倭国弹丸,所占不过百岛而已,水陆三千里,地势东高西下,倭国与大宴所隔甚远,他们的武士浪人,从先帝甚至更早开始劫掠大宴沿海。”

“倭寇之乱,大宴受其害岂止海上商路而而。”

林之绪道:“但凡倭寇走过村庄,家禽人牲皆无一幸存,此次大宴一品亲王谋逆,竟与屠戮大宴百姓的血仇勾结,其罪无可豁免,陛下,依臣弟之见,逆贼谢安与倭寇皆可在此战中一并了结。”

“一起?”

谢明睿眉心深锁,大宴军事防卫图,自他做太子的那天起就开始熟读,缩地成寸,那上面的每一笔几乎都印在他的心里。

但从前他看过的海事方位图远没有林之绪给他的这份来得清晰。

“楚王叔糊涂啊……”他愠怒道:“即便他心有不甘,意欲图谋皇位,不满父皇,也不应该与伤及百姓的倭寇勾结。”

林之绪对他话音里的怅然和遗憾,不做理会,豺狼虎豹已经呲起獠牙,这时候还念及什么捕风捉影的亲情。

谢明睿的虚伪好大喜功和骨子里的猜忌,他早已了然的一清二楚。

若不然,他也不会仅凭谢迢意图染指护国之剑,就贸然对楚王府行撤藩之事。

“倭寇袭扰大宴边境多年,大宴水军待他入跗骨之蛆,想除尽却一直不得其法。”谢明睿忧虑道:“倭寇与楚王叔借着这次出兵,若能一次根除那定然是好,但数十年难以解决的祸患,现在再加上一个楚王叔……”

林之绪褐色的眸子冷淡地瞧了谢明睿一眼,“我大宴疆域辽阔,备军百万,何惧区区倭贼,楚王叔今日能与他们互为倚仗,他断然不会是陛下要削藩才与他们勾结在一起。”

“倭国距大宴边境隔着茫茫大海。”林之绪说:“海上行船,淡水必备,若无大涨潮他们根本无法登岸,陛下臣弟建议……”

海防图密密麻麻标注了醒目的星点。

那些地方,林之绪建议全部驻军,以卫所行屯兵,倭寇一旦想靠岸,海防士兵第一时间旌旗高起,但凡胆敢登岸者一律格杀勿论。

彻底断绝倭寇登岸获取淡水的机会。

若无淡水,倭寇即便有楚王安若海从中做依仗,他们想大宴内乱趁机劫掠的机会也会大大减少。

如此办法,不仅此时可用,将来不是战时也一样可行。

“再有,平定江南,臣弟想从直隶调兵五万,于松江府登岸。”林之绪道:“安若海执掌水军,叛军数目虽多,但想守住江南各处要地,若不分兵很难守住。”

“内陆和京畿的兵,久不经战事,不善海上行军作战。”

“直隶的兵大多有海上打击倭寇经验,他们的家乡靠海,许多人水性都是从小练出来的。”林之绪逐条分析,“若是内陆的兵,仅晕船这一条就决定胜负。”

林之绪说:“再有天津港调兵三万与汪曾宪在金陵汇合,如此一来,两路大军先攻下江苏松江府,再夺取楚王老巢台州,若是一切顺利大军将在镇江汇合。”

“此大宴内乱可解。”

大宴海防图摆在眼前,谢明睿板着脸沉吟良久,“何人领兵挂帅,你和兵部众人都想过吗?”

林之绪摇头,“大宴善于海战者,老一辈皆与安若海有交情,虽不至于临阵倒戈,但陛下也明白,军中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战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

文官体系,惯常拉帮结伙,五官也是一样。

一人熬出头,其背后有数不清的关系,由何人提携,家世出身,战场上与谁有过过命的交情,这些隐与暗中的关系往往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你说的也是……”

谢明睿思虑良久,半晌后对福安道:“去请周阁老,还有兵部众人,啊对了……还有罗山,叫他户部的人也一起过来!”

大战在即,勤政点的灯又燃了一夜。

大宴此次调兵,最后领兵人选定了一位天津驻防,海上内陆作战丰富的老将,与此同时,林之绪提议提拔一批年轻将领参加作战,以备大宴兵多将少,将帅老少不继的现状。

大军开拔,粮草先行。

去岁国库充盈,户部动作迅速,不过十日,朝廷地方齐齐动作,八万大军分兵两路向浙苏两地进发。

此战作战计划由林之绪提议,皇帝亲自敲定,直隶、天津两路兵马经由海陆两地甫一遭遇叛军,势如破竹,没过几日皇帝高悬的心稍稍稳了下来。

由海上进发的直隶大军,顺利登岸,接连五日,先后夺取……直隶大军大捷宛如一剂强心针,叫众人翘首期待,已经与汪曾宪汇合的天津大军会带来胜利的消息。

又过了七日。

五月陌生飞花,春日霏靡细雨润了团簇正粉海棠,温热了料峭春寒,一片浮萍潋滟之中,西北王府墙头青苔偷钻出嫩绿。

小雨过去,日头正暖,一家人用完午饭,便给两个小家伙裹上厚厚的襁褓,带上虎皮小帽,坐在廊下晒太阳。

有了冰窖那回,姜黎简直怕死了小孩儿哭。

回家以后就离江叙平大儿子远远的,每次那孩子一哭,她就觉得魔音穿耳,大脑里的劲都跟着狂跳。

“还是你好……”

怀里的小娇儿,软乎乎的泛着一股奶味。

刚出生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双胞胎妹妹已经不像刚出生那阵,干瘦得只剩下一层皮,这会的妹妹皮肤粉嫩,打了个哈欠,像极了林巧儿的双眼水雾萌萌。

把姜黎看的满心喜爱。

“你能撒手了么?”

白亭云悄没声站在身后,突然开口,姜黎猛然回头,就见白亭云两眼落在双胞胎妹妹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家里两个孩子,分明哥哥长得虎头虎脑又壮士,可家里的人偏爱却全都落在了妹妹身上。

“给你给你!”

怀里抱着孩子,姜黎心情好,揶揄了他一嘴,“那么喜欢别光白天抱着,晚上你也带,正好家里还省了奶娘的钱!”

刚把孩子接过去的白亭云连刷地一下就撂了下来。

两眼冒火,那架势,要不是话里还抱着个小团团,都能直接跟她动手。

“姜黎!”白亭云用恨不得一口咬死她的口气说:“老子是个男人!要当生奶娘钱,你自己来当!”

姜黎一时出口痛快,心知触了逆鳞,又眉眼弯弯笑呵呵哄他,“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了!你何止是男人,还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是我西北王府的表哥呢!”

白亭云冷哼一声,明显不爱搭理她。

姜黎往他身边凑了凑,伸出手指去逗弄双胞胎妹妹,语气讨好,“我瞧你这么喜欢她,不如跟江叙平提提,认了做个干亲得了!”

“干亲?”

白亭云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转瞬就寂灭了下去,“她出生高贵,爹娘都是清流出身,要一个太监做干爹做什么!”

身体残缺是每一个阉人一声难以磨灭的痛楚。

纵然强悍如白亭云也不例外。

气氛突然有些静默,一时半会姜黎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她。

没过多一会,林之绪与江叙平从外院过来,刚出月子的林巧儿也跟在身后。

“都在这呢?”

江叙平率先开口,“哎,怎么只抱了小的,我儿子呢?”

奶娘见状立刻把双胞胎哥哥抱了过去,“江大人,今个天好,王妃便叫我们带两位小主子出来晒晒太阳。”

江叙平先林巧儿一步接过来,对她说:“你先别抱,这小子沉着呢,大夫说,最近半年你不宜提重物。”

经过一月精心修养,林巧儿脸色俨然好转红润如初,虽不似从前细柳一样的纤腰,但丰腴之中别有韵味,一双眼睛灵巧如初,她笑着慢吞吞道:“江哥哥,抱!不累的,我想抱!”

“好好!”

江叙平欢脱的性格,遇上林巧儿只剩下温柔一片,“听你的,但只能抱一会,功夫可不能多!”

他俩若无旁人地黏黏糊糊。

林之绪淡笑一声说:“都多久了,大宴君臣令都够抄几个来回了,给孩子的名字还没想好?”

“当然想好了!”

为了给一双儿女取名字,江叙平是日也想,夜也思量,他裂开一口小白牙,自满地笑道:“男孩就叫江修竹,取就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芝兰玉树,我女儿就叫江静姝,取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之绪,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芝兰玉树,华彩修竹,静合美满,确实是好名字!”林之绪抬手逗了逗林巧儿怀里的小家伙,“也不枉你点灯熬油,在兵部打盹都不忘了写写画画!”

“净当着我媳妇孩子面笑话我是不是?”江叙平不乐意道:“我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虽比不得你六元才高八斗,自己儿子女儿的名字还能取不好?我只是太珍重生怕给他们的不够多。”

生怕给的不够多……大抵天底下疼爱子女的爹娘心底里都揣着这样的念想。

林之绪倏然收回手,笑意淡了许多,虽是笑着,思绪却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

姜黎眼眸一动,察觉细微,“难得今个家里人都在,我让小春去看看金大哥能回来么,若能回来,叫厨房好好备些酒菜,你跟叙平都在兵部熬成老头了,也好补一补!”

“这可太好了!”江叙平高兴说:“为了南边这场仗,我们这些拿笔杆子的头都要愁秃了!花雕酒!姜黎,我要喝你酒楼里最上等的花雕酒,今个跟之绪,白大哥不醉不归!”

午后阳光正好,一家人聚在一处,倘若岁月无痕,此刻便是最好的时光。

他们逗着孩子说说笑笑,不多会,燕晓春没用姜黎去喊便疾步匆匆走了过来,“三哥,家里来客了!”

周敬虔突然造访,叫林之绪颇感意外。

不管是林之绪身份未曝光,谢衍没死没有认回皇家之时。

还是新帝即位,林之绪在朝堂纵横捭阖,他们父子这位老师,都仿佛是一位和蔼的老者,从未对林之绪流露过太多不合时宜的情感。

“老师!”

前厅,林之绪携姜黎一同过来,对周敬虔恭敬行礼。

“西北王不必给我这把老骨头行礼!”周敬虔语气有些急,话头也带着不客气。

林之绪顿足片刻,转而笑道:“老师,您来之绪这里,本该学生前去迎接才是……”

周敬虔目光冷硬至极,眉宇深拧,神色滞涩痛苦,“……之绪啊,你叫他们都下去,为师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这老头今日说话吞吞吐吐,看林之绪的眼神也怪怪的。

姜黎诧异了一瞬。

会客厅里丫鬟仆从一空,只剩姜黎夫妻与周敬虔三人。

周敬虔视线落在姜黎身上。

林之绪道:“老师,我妻与我修葺同命,我的事没有什么她听不得。”

“那好,那我就直说了!”周敬虔语气突然变得冷唳,“之绪,江兵变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又或者说,你在楚王突然谋逆这件事里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还是说整件事根本就是你一手促成的?!”

会客厅里气氛突然压抑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林之绪眸色定住,震惊惊愕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脸上。

“老师……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林之绪问出口的话连尾音都带着抖。

周敬虔依旧冷冷地看向他,又撇了一眼,一直冷静现在哪里的林之绪夫人。

那样冷寂的神色,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根本就不该是寻常农家出身女子该有。

忽地,他想起京中四起荒诞的流言——西北王妃身负妖异,被困冰窖一夜仍旧安然无恙。

周敬虔不善地盯了姜黎许久,一开口嗓音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半个时辰前,从金陵来京城的商队带来的消息,约莫不到下午就回送到宫里、兵部……”

林之绪心头没由来地狠跳了下。

就听周敬虔痛苦万分地说:“倭寇三日前企图攻破渔阳、清河两县与攻打金陵东北应集的叛军,对金陵形成合围……”

“汪将军负责应集东北面的叛军,郭将军负责击退渔阳两县的倭寇……本应是大捷之势,可郭将军击退倭寇,却不想另一股倭寇从台州对渔阳县手无寸铁的百姓血洗屠戮……”

“渔阳县百姓……”

林之绪大脑嗡地一声,眼前几乎全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