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亭云自嘲地笑了下，继续道：“那孩子跟了锦衣卫总指挥使薛颖。”
“锦衣卫、薛颖？”汪曾宪宽泛的双眼狠跳了几下，“跟了……？”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层意思。”
“表哥……”
白亭云开口很轻，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我这辈子可能永远不能有人伦之乐了。”
“阿云，你别这样说！”汪曾宪的眼泪先一步掉下来，断了线的珠子那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这世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不管什么我都给！”
“真、真的吗？”
丹凤眼泪雨连连，述尽无数哀伤，白亭云黯然地低下头去。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把自己剖白的如此干净。
粗粒的触感从脸上传来，汪曾宪掌心弥足珍贵地贴在了他的脸上，“阿云，以后我是你的表哥，知心人，腹背皆可托付的战友，也可以成为你想要我成为的任何人！”
心底一颗大石轰然落下。
白亭云弯下腰，覆在汪曾宪的腿上，眼角蜿蜒而下的水痕染重了那一块布料，他活的值了，他想……
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说起了小时候，一起在莲花丛里捉鱼捕虾，剖初秋最新鲜的莲子吃，说族学里总爱打他们手板的教书先生。
“倘若少时梦想如愿以偿，盛世安定，表哥，你愿意跟我回到扬州去，渔樵耕读，度过后半生吗？”
汪曾宪一愣，被感情冲掉的理智回神，“阿云，我还没问你，你跟着西北王夫妻去了京城，现在又回到了江南，为他冲锋陷阵，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可能是投契吧……”
士为知己者死。
林之绪夫妻待他如国士，他亦愿意为了知己
白亭云说：“林之绪这人，跳出小人君子的范畴，只认定自己做的事，有些和我一样一条道走到黑，可他也有些不一样。”
“权谋阴诡算计，这些他都有，但他有一样，朝廷里那些站在云端中，动动手指就能操纵无数人性命没有的东西。”
“是什么？”汪曾宪问。
白亭云道：“良心吧。”
不算最终谋算如何，是夺取天下，还是替父母报仇，就白亭云在金陵见到的林之绪而言，他是实打实为百姓鞠躬尽瘁，豁出一切为金陵这片云彩下可怜的人做了些事情的。
“阿云……”汪曾宪想了下说：“你我半生蹉跎，从此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选择也是我的，只要你决定的事，就算搭上所有我都会去做！”
叛军这一夜没有攻城。
应集渡过了难得安稳的一夜。
第二天清早，两扇房门同时推开，三个人六双眼睛同时一愣。
林之绪眨了眨眼睛，盯着隔壁屋子那俩人看。
又过了一夜，汪曾宪粗鲁的胡子好像憋的又长了，他蓦地红了耳根，连带着古铜色的脸也跟着一起开了染房一样的红。
“你们……”
林之绪好奇地问道：“汪将军、亭云你们昨夜睡在一起了？”
打仗的时候，大男人挤在一对睡觉简直太正常不过了，可……他们俩既不是在备战的城楼上，也不是在身不由己的战壕里，却诡异地从一间屋子里出来。
“嗯，我跟表哥说了些话，就在宿在他房里了！”
白亭云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林之绪的眼神更好奇了，那目光与姜黎八卦时候别无二致，跟村口东家长西家短的多嘴妇人一模一样。
本来盖着棉被出聊天的俩人，硬生生叫他瞅出来比画本子还厚的奸情。
也不怪林之绪那样想，毕竟他家里的小舅子就是个十成十个的断袖兔爷。
林之绪的两只眼睛还粘在他们身上，白亭云脸上倏地一红，被他看的炸毛一样跳脚，才不管什么王爷尊卑，张开嘴就是不客气，“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表兄弟在一个被窝睡觉？”
“哦……表兄弟……睡在一被窝。”林之绪拉长语调，欠到要死，“我没没见过……”
霎时间白亭云气的手心发痒，恨不得拔刀砍了他，白眼翻到天上狠狠地瞪了一眼，拔腿就走！
一向霸气侧漏的白公子，甩甩衣袖走的十分潇洒。
就是……身子底下两条腿有些顺拐。
“西北王殿下……”
刚确定彼此心意，就被人撞破，汪曾宪尴尬无比地摸了摸鼻子，“我、我看看阿云去哪儿了！”
他刚抬脚要走，却被林之绪叫住，“汪将军，你等一下。”
“……啊？”汪曾宪跟丢了魂似的，“殿下怎么了？”
林之绪端着肩膀忍笑道：“那个……我内弟跟锦衣卫统领是这个！”他从袖子里伸出两个拇指在一块对了对，“所以……这没什么稀奇的，等、等回京以后，我叫王妃打听一下，你们这样的……需要……”
“嗯……”狡猾似大宴六元这样的人物，此时也有些词穷地说：“问问，你们男子过夜都需要些什么东西。”
汪曾宪一口口水差点也没噎死在原地。
他表情宛若雷劈，“殿下你……”
林之绪抬眸无辜无比，“怎么了？”
都是男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汪曾宪淡笑了下说：“殿下倒是不必如此贴心！”
“啊……哦……”林之绪彻底憋不住笑了出来。
——
说是要从滁州借道，林之绪当天就休书一封派人加急送到了，与金陵比邻的滁州府。
战事仍在燃烧，苏州那边不断有战报传来，围攻金陵的叛军仿佛偃旗息鼓，可等了三天之后，滁州方向仍无半点回音。
应集大营里营部里所有人的心都焦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