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妃即将挂帅增援天狼关的消息一出,京城内外皆是哗然,一个女人怎么能压在男人头上,大宴的至关重要的鸡鸣关已经丢了,天狼关若是再有闪失,西北王妃一个众人眼中的弱质女流她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时之间,反对之声喧嚣尘上。
牝鸡司晨、有违伦常,等难听的字眼雪花一样落到了皇帝案头。
可这会掌管司礼监的大太监福安,光顾着伺候皇帝还来不及,这个面容和蔼的老太监,并没有王挺拿捏先帝谢衍那两把刷子。
三年之间,足够李顽把司礼监上下渗透个明明白白。
那些跳脚痛骂的折子,还没等送到皇帝跟前,就已经过了西北王殿下的眼睛。
然而,让人十分意外的是,这次朝臣们的反对大军里,什么官员都有,可独独就是没有,以陆诤为首的骂人最凶的言官。
兵部下达指令,命京城三大营抽调一万人,河北驻军抽调一万人,分兵从两地出发,五日之内必须抵达天狼关汇合,增援天郎官李永年。
并且,送行的那天清晨,西北王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手签下了军令状,天狼关,关在人在,关破,他们西北王夫妻,以命相抵。
虽说是女人出征,但西北王夫妻,这一份敢于担当的气魄却是九五至尊皇帝都没有的。
那天清晨,天空泛着蒙蒙的细雪,姜黎银甲披身,寒风凛冽了她细致的眉眼,雪丝落在她紧抿的唇上,顷刻化成莹润带着杀气的水珠。
“娘子,此去望你旗开得胜!”
没有太多的话语,林之绪定定地低头专注看着自己挚爱的女人,再一次为自己披上战甲。
要说的话头一夜都已经说完了。
姜黎从他的手里拿过马鞭,掷地有声地道:“西北王殿下,我的夫君,为你征战是我的荣耀,此战必胜!”
朝中前来送行的众人,或担忧、或轻蔑,但都抵挡不住,姜黎为林之绪这一份倾世之爱。
“前方交战地,还有没有消息传来?”
急行军一整日,大军在半夜时分原地修整。
营帐里,活路煨着一壶滚开的热水,细密的白烟下,京畿三大营的一个个武将,冷眼觑着她谁也没吭声。
疾行千里,大雪漫天跑出来打犬戎人,已经够让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们憋屈了。
现在还弄了个娘们骑在自己脖颈上,领命出征的这几个老大哥谁都没吭声。
“怎么诸位是聋了吗?”
姜黎声音寒意透彻。
营帐里还是没人吱声,几个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姓马的副将站出来,没好气地说:“王妃娘娘,您问的可是交战地!”
“咱们这才刚出发一天,上哪里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不知道……”姜黎冷笑了下,两眼锋刃似的扫过屋内几个大老爷们的脸,“朝廷命我们五日内增援天狼关,今日行程不过四分之一,诸位爷,就叫苦连天的喊累!”
“交战地的情况,不清楚,行军喊累,难道你们是想到了地方,用手中佩刀直接挖坑,给死守天狼关将士们的尸体给原地埋了吗?”
姜黎在现代当了小半辈子的特种兵,什么样的兵痞子没见过,就这么两个软脚虾,在她眼里连出口臭骂的资格都没有。
但嘲讽至极的话语,字字句句戳在这些大老爷们的心尖上。
当即就有人不干了,直接站起来,“我看那个西北王就是昏头了!整了个这么个娘们出来,呼呼喝喝的,骑在我们这些男人头上!”
姜黎认得他。
这人没少在泓飨记吃饭,是丞相府沾亲带故的亲戚,他带头一个瞧不起出征主将,连带着西北王一起贬损。
姜黎冷冷地盯着他,眼角眉梢,给了身后宝财和燕小春个眼色。
燕小春不动声色地夜里饿狼般死盯着前面这位大放厥词的“温副将。”
姜黎冷哼一声,“温副将,你对朝廷的旨意这么不满,为何不当着西北王殿下的面说?”
温副将自诩当仁不让,直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轻蔑地俯瞰着姜黎,“王妃以为我们不想吗?我们是没有你后台那么硬的相公,若我们托生了女儿身,又嫁了个王爷相公!”
“那还出来跟男人堆里混什么!只管在家里相夫教子奶孩子多好,那还有个两眼半瞎的好看相公宠着,不比这冰天雪地日子不知多逍遥……”
倏地,温副将觉得喉颈一凉。
像是有冰尖在划过。
一道艳红鲜血喷洒出来,地上被肉体砸得闷响一声。
屋里所有人都刷地站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盯着地上,怒瞪着眼睛,紧紧捂着脖颈,喉头只能发出粗粝嗬嗬声的温副将。
燕小春杀完人,之后淡然地擦干上手中长剑,退回到姜黎的身后。
“西北王妃!”
“阵前杀将,你是想干什么?”
“温副将,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了他!”
营帐里所有将士的脸霎时间白了,姜黎视线掠过地上的温副将,拇指抿干净唇上溅落的血渍,身经百战凝萃过的漆黑双眸,盯着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周身胆寒。
姜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刚才蹦起来吵嚷的将领们顿时犹如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都说完了吗?”
马副将咽了咽口水,“王,王妃,这是温副将,是神枢营做了二十年的武官,就这样被你杀了……”
“那又如何呢?”
姜黎嘲讽地笑了下,看向众人,“今日我把话明白地亮在这,行军打仗,我既为主帅,那全军上下,上到你们这些副将,下到炊事伙房,从上到下所有人全都得听我的!”
“我不管你们曾经跑马遛莺,过的什么样逍遥日子,背后有多显赫的家世,这些个我通通都不放在眼里!”
“若是谁有不服,来一个我杀一个,你们猜猜急行军这五日,我能不能把你们这些个神枢营酒囊饭袋的大老爷给杀干净!”
平心而论,这些人所有人的背后家世,全都没有一个西北王府来的显赫。
西北王妃杀了一个出口辱骂的温副将又算的了什么。
天下危局,尚且要靠着西北王殿下,年轻的臂膀一单挑起来,她西北王妃就算把他们这些人全都宰了,回了京城,只要战事停歇,满朝文武谁又敢多说什么。
“听清楚了吗?”
安静了些许后,姜黎又问。
不可一世的这些老爷们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听、听清楚了……”
营帐内响起霜打了般的回话。
“听清楚了便好!”姜黎又问,“交战地现在情况如何?”
几个副将,顿时身体一紧,温副将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马副将僵硬着身体,想要往后撤,却分毫没敢动,他支支吾吾地道:“前方大雪恐淹没了马道,消息……消息……”
宝财站了出来,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姜黎手上,“回禀将军,出征前,王爷已经派人跟交战地通上了书信,这是天狼关刚刚送来的!”
信上笔墨甚短。
只短短两行,天狼关遭犬戎十万大军濒临城下,百姓已安全撤离城镇,目前守城兵将不足一万,苦撑不逮,速请增援!
姜黎将信件捏在掌心,忘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空,“大军修整三个时辰后出发,明晚必须抵达德川与汪将军的水军汇合!”
攻城的犬戎军一波连着一波,天空已经暗的看看不见星星,但天狼关下却被战火烧得恍如白昼,一个个身穿兽皮的犬戎士兵,密密麻麻蝗虫一样朝着天狼关的城墙上攀爬。
他们像是根本不畏死一样。
云梯断了,就用嘴叼着刀,地狱恶鬼似的人叠人朝着城楼上够。
“倒桐油!”
李永年大喝一声,仅存完好的一只眼睛厮杀得血红血红。
士兵猫着腰躲避这头上的飞箭,对着李永年喊,“将军桐油没有了!”
“那开水!”李永年喊,“倒开水,烫死这帮狗娘养的!”
天狼关与内陆平原的城池不同,它只有一处城楼,依山而建,两边高耸的山体成了敌人不可逾越的天堑,同时没那么巍峨宽大的城楼也成火力无比集中的地方。
一盆盆的开水倒下去之后,随之无数声惨叫响起。
这一片地方再一次成了人间炼狱。
犬戎人火药不多,十分节省着用,也是因此,天狼关靠着仅存的不到一万人马,才苦苦支撑到了现在。
白亭云两柄弯刀,一柄横插进敌人的头颅,一柄化作罡风眼疾手快地飞掷出去,直中马上要砍向己放士兵后心的犬戎兵。
拼杀之中李永年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脊背与白亭云护互为犄角,“亭云,你看西边!”
白亭云朝着西边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只见漆黑的天空之上亮起星辰,原本井然有序进宫的犬戎大军乍然豁开缺口。
一行人以看不清真切到底是何方神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门的方向厮杀过来。
并且厮杀过程中,不断伴随着火炮还有火铳的爆炸声响。
“是援军!”
李永年顿时振奋,挥刀直接砍掉了两个犬戎人的脑袋。
他们此处背靠大宴内陆,原本虽圣驾亲征的大军,全部全军覆灭,若是真的有援军到来,也不会是神兵天降地从天狼关外的西边杀出来。
“要不要开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