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营中伙房的米粮里面发现了不少,用蛇胆草泡过的陈米!”
“蛇胆草正是导致士兵大面积腹泻的主要原因,再加上蛇胆草与我给军中配的御寒汤药,药效相冲,这才致使疫病愈演愈烈,到了人传人的地步!”
“那能有什么办法近况控制住吗?”
姜黎问。
汪曾宪道:“伙房、和管粮草的人已经全被控制起来了,暂时还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李佳科说:“太医院的人带来的药,效果很好,疫病已经不再人传人,只是现在想要大军迅速出征,要让那些生病的士兵尽快好起来,没有十天半日是不可能的!”
天狼关的情况容不得任何闪失。
十天都够犬戎人的铁蹄马踏中原的了。
姜黎的手敲击了两下桌子,淡声道:“先这样,汪将军你把有投毒嫌疑的人,捆回京城,直接送到王府,咱们现在商议一下增援……”
按照兵部指定的计划,大军在德川汇合,进一步加快脚步向天狼关进发,速度越快越好,但西北王也给了西北王妃全权的调度之权。
方才姜黎说的计划,汪曾宪觉得十分冒险,但目前的情况下,也的确不失为是破敌的最好办法,但就是……
“你们在干嘛?”
西北不似南方,往日黄昏还没到的时辰,搁在西北天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几个军医药童抬着一个大木桶,摇摇晃晃要快倒了似的走在前面。
药童回头,“将军,这是王妃命我们抬过去用来煎药的。”
“煎药?”那木桶看上去挺沉,估摸得有百十来斤,汪曾宪走上前去打开木桶盖子,天太黑,紧靠火把的光亮看不真切。
可就算汪曾宪把脸贴在水桶里,也没瞧明白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就是水么?
“王妃让你们拿这个……水代替熬药的水?”汪曾宪自己问的都底气不足。
药童也不明白,懵懂懂地点头,“是啊,王妃就是这么说的!”
姜黎那个女人玄乎的很,从改善火铳再到满脑子损注意,整个人从上到下解释不清的地方太多了。
但往往一些常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到了她哪里都会迎刃而解。
汪曾宪摸了摸鼻子,咳了下,挥挥手,“先下去吧……”
德川距离天狼关满打满算快马加鞭也就两日路程。
先前西北王妃叫增援部队,急吼吼不要命地赶,到了德川却突然停了下来,神枢营几个副将营官,想问不敢问,小心翼翼去打探跟在王妃身边三个弟弟的口风,却被挡了回来。
营帐内,姜黎刚从空间里的浴缸泡了个澡出来。
迟鱼和燕小春宝财就走了进来。
“姐,天狼关那边按照你的方法暂时稳住了!”燕小春十分精细地道:“白大哥还活着,人现在就在天狼关,和启年还有向渊他们在一块!”
“这可太好了!”
“早先启年叫人送消息回来的时候,我还怀疑是不是真的,现在他和白大哥在一起,我们也马上就要到天狼关!”
宝财自傲满满地道:“只要咱们这些人都在一块,还怕他什么犬戎臭放牛的!”
姜黎笑着抬手敲宝财一个脑瓜崩,朝燕小春抬了抬下巴,“信呢,有没有信过来?”
大军出征一切从简,纵是主帅的营帐也照样四处漏风。
姜黎扯过一块羊绒毯子团在自己身上。白亭云的字跟他的人一样潇洒飘逸,短短几个字就述清了天狼关目前的情况。
天狼关守将已经在城门楼上挂起了白旗。
李永年听从姜黎信上所说,派出使者到犬戎人营中,要与他们打成协议促成两国和谈,天狼关这一方给出的诚意相当之大。
只要犬戎军队,能退出去三十里,他们便会向朝廷劝说两国和谈。
以后宗主国附属国身份对调,李永年会以封疆大吏的身份,向朝廷建议,将白涂河以西的十个县让给犬戎,两国以鸡鸣关作为重新的交界线。
两边正是打的急头白脸的时候,这会突然要和谈,乌达就是脑子被炸懵了也绝不相信其其中没鬼,可怎奈犬戎大军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一同跟随出征的还有,犬戎王跟前的红人,佟丞相。
这个佟丞相是个实打实的中原人,他不光是中原人,而且还是西北屡次不第,无数次考科举失败的穷书生,他在家乡读了一辈子书,熬了亲爹老娘。
最后连养活自己的老妻也都熬死了,眼见着再没人能种地养活他。
这位行将饿死之际,就琢磨出跑到大漠以北,去草原人的地头上混饭吃。
草原人打字不是一个一箩筐,礼乐不同,测算天气,看病全靠占卜,每两年还真就让这位老童生给混出门道来了。
天狼关送来的这份和谈书可谓是诚意满满。
大宴兵强马壮,土地沃野千里,他们犬戎就算把大宴疆域整个拿下,也不懂治国之道,在佟丞相的眼里,这帮草原人根骨里都是放牧的本性。
就算给他们再大的地盘,归根究底,他们也不会去想用来种地,只会拿来当放牧的草场。
成为大宴天朝的附属国,再加上十余个县的地盘,足够他在犬戎王面前邀功的了。
更何况,犬戎自古与中原由白涂河相隔,泾渭分明,若是犬戎军能跨国白涂河,那大宴附近的多少个富庶的城镇,不都成了挂在犬戎嘴边的肥肉。
每到冬天还能顺势啃上一口。
佟丞相嘴巴说出白沫子,终于用半宿的时间,将大将乌达磨到松口,犬戎军第二日就给天狼关送去了消息,他们接受到了李永年的诚意,会尽快向犬戎王取得答复。
与此同时,他们还扣留了天狼关前来的使者。
营帐内,向渊啃着羊腿嘴边全是油,担忧说:“你回去送信,我留在这里!要是被识破了,我也能做个饱死鬼!”
范启年盘腿坐在榻上,跟他没两样,嘴里塞满了肉。
太馋了。他们在山里流浪了那么久,除了在土匪窝里那几日,剩下基本没吃过一顿正经饭,才跑到犬戎人军营一宿,这俩少年就硬生生吃掉了十一条烤羊腿。
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像是来当使者,活像是过来逃难的。
“你不行!”范启年说:“我留在这,你下午回天狼关,那个什么鸟丞相不是说了么,要让李将军尽快向朝廷禀报!”
“和谈本来就是假的,你一紧张就结巴,别露馅了!”
向渊是有一紧张就说话不利索的毛病。
但昨个晚上演戏的时候,他可是没露馅,他狐疑地盯着范启年说:“我回去倒是行,你得确定能脱身才行,咱们来的时候,身上的兵器都被搜光了!”
“别到时候走不了,那可就麻烦了!”
“不能!”范启年从床单上扯下来一块布,把矮桌上的两条羊腿囫囵个打包给向渊,“我再出去管他们要点,你把这个给白大哥和李将军拿去!”
向渊:“……”
油乎乎的布包落在膝盖上,向渊十分有理由怀疑,范启年这个闷货,绝对是想多吃肉,才主动留在这的。
暂且休战的这几日,天狼关内整日叮叮当当,若不是打仗,别人还以为是在大兴土木在搞什么宫殿。
一颗颗百十来斤粗壮的房梁被抬到城楼下。
已经返回的向渊站在城楼上说:“姐说援军最快也要五日才能到,犬戎人一旦发现咱们戏耍他们,再发起进攻估计得相当猛烈!”
天狼团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被犬戎人攻下,这时候拿和谈来忽悠人。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会怒不可揭,何况两国交战的情况。
李永年望着一桶桶往城楼上淋水的士兵道:“咱们已经丢了鸡鸣关,天狼关断不能再丢,若是五日内再开战天狼关依照现在的准备还能再坚持几天!”
“援军最好能再快些!”
这时候并未穿甲胄,而是披着狐皮大氅一身湛蓝绫罗的白亭云登上城楼,褪去了前几日的狼狈,这人头发梳的水润,头发上还带了白玉发冠。
从上到下捯饬得溜光水滑得跟出来溜达的世家公子差不多。
“你从哪儿弄的这一身?”
李永年瞪大了眼睛,十分吃惊。
对比之下,他一身破烂的盔甲,都是用铁线临时补好的,头发没洗一脸胡茬李永年简直就像个要饭的。
白亭云咳了下,“知府家的院门没关好。”
李永年:“……”
向渊:“……”
天狼关知府胆小怕事,老早就带着媳妇孩子,跟着傅承庸护送百姓的队伍逃到关内去。
逃难,谁家大门还能忘记锁上!
军中伙房去偷鸡已经够过分的了,这家伙,白亭云这时候都不忘了臭美,跑到人家抄家去了。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白亭云凤眼四下看了看,城墙上已经被反复淋水结了半人高的冰,就算犬戎人再人叠人地往上爬,估计也得从上跌到下脑袋摔几个大包。
桐油巨木那些东西,早再被犬戎人围城的时候已经用尽。
白亭云眼睛眨了眨,想起姜黎脑袋里的那些损招说道:“城内的粪池掏了吗?”
“……啊?”李永年被他这巨大的反差弄的没反应过来。
向渊:“……”
他就知道,跟在姐身边长了的人,绝对没有几个是正常的。
白亭云脸色更加不自然了,仿佛出口的话语会脏了他的嘴巴,“姜黎不是说过么,脏东西会引起感染,而且是治都治不好的那种!”
“我记得,她有次给过我一本兵书上就这样说的,用大粪水熬煮再从城楼上泼下去,管保那些烫伤过的人,先是烫伤,最后发烧感染不药而亡。”
“哦,对了,那书上还给这个东西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金汁!”
李永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言难尽,他拧着眉,估计脑袋里是联想出画面了,痛苦地说:“你别说了,这就叫人去办就是了!”
西北王妃姜黎在他的记忆里,还是那个久远到,农家乡村长相秀美的小媳妇。
她虽然是救过自己的命。
也知道她伸手了得,但……越跟姜黎身边的人接触,越觉得这女的……她怎么那么奇怪呢,反正李永年一把年纪活了三十来岁,还从没听过这世间还有这样怪诞的女的。
连史书上也没听说过。
京城。
罗山火急火燎地往勤政殿跑,端着托盘要出门的福安太监被他撞了个正着,“哎呦,我的罗大人,您这是干嘛呢,陛下可在里面呢,您千万稳重着点!”
罗山一下跳出去老远,心道都火烧眉毛了,还稳重,稳重当粮食吃么?
他没里福安老太监裹脚布似的唠叨,一只脚踏进殿内,就见皇帝与西北王殿下,还有周阁老章丞相都在。
罗山先是看了一眼西北王,“陛下不好了!”
这几日谢明睿的身体好些。
他的确也是勤勉,刚能下地就马不停蹄地驾临勤政殿督着百官办公。
“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谢明睿拧眉,有些不悦。
其人也同时看了过来。
罗山口气颓败地说:“方才粮马道的人来报,说是运送粮食的大船,在秦淮河出了事,三千万两的粮食八成全都掉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