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谢明睿噌地一下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腿还空着，他摇晃了下身体，林之绪手疾眼快站起来把他扶住，才让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没当场摔在地上。
“南渝的粮食运送到大宴，有层层查验，江南运输粮草的船只也是近些年新造的！”周敬虔不可思议地道：“冬日里江南根本就不会有大风浪，怎么秦淮河的船会突然出事？”
“罗山，你确定了吗？来送信的人有没有说，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粮食是大宴渡过这场难关的重中之重。
无论是行军打仗的粮草，还是安抚西北的灾民。
“确认过了，是意外！”罗山说：“镇江官府已经派人在尽力打捞了，但风浪太大，未必能捞上来多少！”
“这可怎么办……”
谢明睿缄默不语好半天，他的脑子已经全然木了，本以为有了南渝的粮食，就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他无比唏嘘地苦笑，“这难道是天要亡我大宴么……”
“陛下！”周敬虔和章丞相同时出声。
林之绪瞥了一眼，坐在周阁老身边的一直出离沉默的章丞相。
“皇兄，莫急！”他声音依旧淡淡的，目光饱含安抚之意，“京城的屯粮还有些许，省着点用挺上十天半月个不成问题，马上就要过年，过完了年就是春耕！”
“春耕之后，新一批桑苗要种下，给洋人的丝绸要及时交货，眼下朝廷打仗如烧银子，洋人那边半点耽误不得。”
大宴如今的现状，百姓们的粮食，大部分全都靠买。
朝廷若是没了南渝的粮食，民间粮食必然水涨船高，本来就吃不饱饭的百姓，积贫挨饿之下，难免会造成霍乱，若是在平常，各地百姓偶有造反，有朝廷的精兵强将在压着。
但现在……
林之绪淡漠的声音，听在谢明睿的耳朵里，宛如漂浮在海上最后一根救命浮木。
谢明睿有些枯瘦的手紧紧掐住林之绪的胳膊，“明绪，你想说什么，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有！”林之绪道：“但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朝廷也会因此有重大变革，皇兄若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臣弟就不说了！”
闻言，章骅与周敬虔全都看了过来。
“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你只管说便是，只要不动摇国本，朕一律答应！”
谢明睿的急迫，叫人感觉，只要不让他做亡国之君，不把屁股底下的龙椅让出来，他仿佛都能让步。
“动摇国本不至于！”林之绪道：“国库现有存银不足四千余万两，这已经是大宴立朝以来，国库存银最鼎盛的时候，皇兄我懂你！”
“你之所以退耕养桑，是为了扭转大宴百年来国力衰微的局面，让百姓有尊严的活着！”
谢明睿呼吸一顿，他颓败地点头，“是，朕是想改变先帝遗留下来的江山，却没想到欲速则不达，现在吃不上饭的百姓更多了！”
林之绪没去哄谢明睿那点，矫揉造作的脆弱心态，直切要点，“现在民间的粮食价格，比从前贵了几十倍不止，给洋人的丝绸茶叶要按时交货，这点毋庸置疑！”
章骅和周敬虔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林之绪叹气道：“若是耕地面积一直是目前这些，无论朝廷的举措是什么，都将会是个恶循环，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明年的粮食储备，要让百姓看到希望。”
“可殿下，您也说了，与洋人的交易是重中之重，敢问殿下，在丝绸不影响丝绸供给的情况下，如何能解决大宴的粮食危机？”
章骅轻笑了一声，给谢明睿的焦虑上火上加霜，“您说的这些在座各位都懂，六部都自己的一本账，容老臣提醒殿下，假大空没有用，得拿出来实用能解决问题的章程来才行！”
谢明睿神情一顿，目光依旧希冀地看着林之绪。
南渝的粮船不可能仅凭一点风浪，就损失掉八成，三千万两银子的粮食，就算全倒进河里，估计得把河面全都堵死。
一石粮食有多重，林之绪知道，周敬虔知道，章骅自然也知道。
只有当皇帝坐拥江山的谢明睿不知道。
若方才他及时挑出这里面的门道，林之绪心里的腹稿便无法顺利说出口。
这个时候粮食有多重要……林之绪心里冷笑：章骅他们把持那么多的粮食，其心险恶，终究是嗯耐不住了么？
“章丞相说得有理！”林之绪淡然地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听您的话，你是否也有治国良方？”
章骅一愣，唇角讪讪，“尚且还没有。”
“那我就继续说了。”林之绪送了章骅一颗软钉子后继续道：“土地不均衡，贫富差距过大，正是目前大宴民不聊生的症结所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拖，但唯独粮食一事拖不得！”
“因此，臣弟建议……”
林之绪目光蓦地沉下来，定定地盯着谢明睿，“让六部尽快发下文书，解禁山林荒地不可触碰的禁令，老百姓可自行开垦无主荒地，只要开出来耕地，官府会第一时间下发地契，土地归百姓所有，朝廷不会将这部分土地纳入退耕养桑的范围内！”
“不光如此，还要对勤恳开荒的百姓予以嘉奖，每开垦一幕荒地，朝廷不收土地税三年，三亩地以上十年！”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岂不是全乱了套！”章骅脑袋嗡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