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谢岚被刺激到浑身发抖,她盯着林之绪的脸,看着他像极了兄长的眼眸,恨不能一口口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她身体抖动了老半天,末了突然笑了,“果然是谢昭和宋婉清剩下的孽种,本宫当年,就该把你活活溺死在碧阳宫的水缸里!”
若不然那会有今日,叫他逆风翻盘,害死了谢迢,也害死了谢安。
这两父子累得她,一声孤苦,连最后的血亲都没了。
“那真是可惜了!”林之绪渗然地笑了下,“前尘往事,因缘际会,你今日来到我这里耀武扬威,不就是想看看,我有多惨,多狼狈?”
“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林之绪俯身而下,身体与谢岚贴得极近,“以为我会哭,会意志消沉?会就此放过你和你的那些附庸?”
“放过?”谢岚眼中傲然一闪而过,“即便你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好侄儿!这几年里,我派出多少人都没能除掉你。”谢岚豆蔻艳红的指甲,刮过林之绪俊逸俊朗深冷的面容,“你知道你的那个乡下女人,为什么会死吗?”
林之绪瞳孔猛地挛缩,杀气迸射地瞪着她,牙齿近乎咬断地说,“是你……是你们做的?”
“当然喽!”谢岚毫不避讳地承认,“报仇么,你来我往才有意思,几年间我派出去的人,都没能弄死你,都是因为有那个乡下女人在。”
“你知道我是怎么弄死她的吗?”
心脏力量仿佛钻进去了一直大手,刹那间呃住了林之绪的五脏六腑,他几乎是停掉了呼吸在听着谢岚的一言一语。
“我找了个甘愿赴死你的同窗!”谢岚咧嘴笑的开心极了,像是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的时候,“只一个你的终神记,你写的那本破书,你的好姜黎就允许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靠近。”
“那个书生啊……他浑身绑满了炸药,我的人回报说,他扑在了你的姜黎身上,连给她躲开的机会都没有!”
“就那么……”
谢岚五指合拢,再忽然张开,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砰!炸的什么都不剩了!”
林之绪呼吸几乎停掉,尽管张着嘴巴,却丁点不能呼吸,明知道谢岚是故意刺激他的,他却不可遏制地从她的话语里想象姜黎当时出事的场景。
姜黎……他那么好的姜黎……
“你这个二十年前就该死在锦华苑井里的孽种!”谢岚说:“你这个早该跟谢昭宋婉清,这两个贱人一起见阎王的孽种,我没叫你活着,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蹦跶这么欢……”
“呃……”
谢岚剧烈地咳嗽,两条胳膊挣扎不休,但林之绪的手却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此时的林之绪就是个从无边地狱里爬出来恶鬼。
他双眸拉满血丝,腥红无比,脸上的肌肉抖动,方才还俊朗的面容此时宛如凶恶夜叉,“你敢伤害我的姜黎!你敢伤害我的姜黎!”
姜黎就是他的命!
就是他行走这渡厄一般世界里唯一的光。
“你以为你是谁?”林之绪手背暴起青筋,使尽了力气,把谢岚掐着脖子举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在我的面前辱骂我的爹娘,姜黎……”
他桀桀笑了两下。
谢岚的腿在半空中踢踹,却根本不能挣脱分毫。
“你碰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谢岚已经窒息到两眼翻白,林之绪却没有半分要收手的意思,“若我是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公主府,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我的面前撒野!”
“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对你忍让?”
骨头濒临绷断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门扉被拍得框框响。
林之绪说:“你以为你上门来挑衅的是谁?我是二十年前侥幸活下来,在猪窝里与畜生争食吃,饱受凌虐十余年的太子遗孤,我是先太子谢昭的儿子!”
“时至今日,你怎么会天真到,以为我只是个书生,我告诉你,从我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我活着的每时每刻,无时无刻,不是在为了杀了你们活着!”
“之绪!”
房门猛地向内拍开,金柏舟与江叙平冲了进来,江叙平一把拦腰抱住林之绪,用尽了力气,都没能从他的手下把谢岚给拽出来。
还是金柏舟,上前拽住谢岚的肩膀,衣料撕碎,把谢岚硬生生从林之绪手里弄下来。
“咳咳咳……”
谢岚发出震天响的咳嗽声。
“为什么要拦着我?”林之绪朝着江叙平金柏舟怒目而视,“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掐死这个毒妇!”
“咳咳咳……”谢岚差点被掐得脖颈尽断,连气息都没喘匀,张口第一句话就还是要挑衅,“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
“我的老天爷!”江叙平一把堵住谢岚的嘴,小心万分地觑了一眼,扶着桌子摇晃站立的林之绪,怒瞪金柏舟,“还不赶紧把你家长公主给弄出去,难道还真要等到出人命不可!”
金柏舟眼神晦暗,瞥了一眼神色极近疯魔的林之绪,二话不说从腋窝架起谢岚,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江叙平亲眼盯着公主府的车驾出了王府,才火急火燎地跑回书房。
林之绪已经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仍旧红着,紧紧盯着自己微微颤抖差点掐死谢岚的那只手。
“之绪你……”
江叙平长吁一声,绷着的脸,蓦地淌下两行泪,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带着鼻音咒骂一声,“贼老天!这是要干什么呀!”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金柏舟来了,他深寒这一张脸,对林之绪和江叙平说:“谢岚和章骅正在纠结百官,打算就土地,还有窝藏白亭云的事弹劾你。”
他犹豫了下,“左右都是要谢岚死,何不我今夜直接杀了她。”
江叙平猛地抬头。
林之绪却说:“不必,弹劾么,他们不是早就准备着了。现在杀了她,实在太便宜她了,我要谢岚此生所有在乎的东西,在她面前全部毁掉,再一点点折磨直到她生不如死,后悔当人。”
他提笔在纸上落下几个墨点,冷淡至极地笑了下,“金大哥,姜黎还没回来,今日就不留你在家了,劳烦你跑一趟,把这封信送到丞相府,少夫人李云蔚的手上。”
金柏舟一愣,心里顿时就跟打翻了灶台一样不是滋味,他接过信来,“好,我这就去,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丞相府。
少爷章世昌已经被关在自己的院子快小半月了。
章丞相这次,好像真的动了肝火,过去了这么久都没有要把章世昌放出来的意思。
“大宴军打了胜仗!十万犬戎兵被全歼在白涂河!”
桌上酒壶散乱,空的满的堆了一层,章世昌摇晃着走到窗边,对着月光,忽地口齿泛出哭腔,“姜黎战死了……”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她那个女人多厉害,多暴力啊,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
他转过来,满脸泪痕地盯着李云蔚,“云蔚,我爹……我爹他贪墨了大宴千百万百姓活命的粮食,还有江南水军的瘟疫……”
“这只是我偷听到的,他当丞相快二十年了,你说,他是不是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不知道?”
“世昌你……”
李云蔚心里五味杂陈,她贴近章世昌的腰身,轻轻靠了上去,姿态依恋,“别想了,无论你父亲做了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别想了好不好?”
“没关系……”章世昌哭了出来,若是往常他肯定会贴着李云蔚的脖颈轻蹭,装作委屈,让她心疼,但现在他真的委屈了,却不敢用力抱着她。
“我是丞相府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京城里多少人都看着我脸色行事!”
章世昌像是说给李云蔚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享受了寻常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东西,我爹坐下的错事,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
李云蔚:“世昌……”
“陛下御驾亲征三十万大军,全死在白涂河……”章世昌环抱住李云蔚的腰,紧紧贴着,闷声说:“三十万、三十万人啊!我爹、我爹他连在江南军中散播瘟疫都能做得出来,你说白涂河的三十万冤魂会不会也……”
“世昌……”李云蔚紧紧闭上了眼睛,狠咬了下嘴唇,“你别说……别说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大哥也会回来,咱们成亲后你还没见过他呢……”
章世昌没接李云蔚的话,自顾自地哭着说:“我爹他分明不是这样的啊,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坐在他的膝盖上,是他亲口教我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怎么、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捧住李云蔚的脸,指尖泪水交织,“云蔚,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到底什么是真的?”
李云蔚顿住,她根本无法安慰章世昌。
章丞相玩弄权术,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没有一样不是真的。
章世昌怔怔然泪眼朦胧盯着李云蔚的脸看,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只得到了她一贯的平静。
章世昌松开,紧紧抱着李云蔚腰的手,他怅然失落的样子,像是弄丢了最宝贵东西的孩子,“算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真的!”
“父子之情是……”
他瞧着李云蔚淡淡地笑了下。
夫妻之情也是。
几近深夜,李云蔚才把章世昌哄到睡着。
“小姐,姑爷睡了?”
“嗯。”李云蔚点了点头,却推开了每次房事之后必定服用的避子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