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外面传来杂乱脚步声,李顽屏住呼吸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偷偷潜入司礼监盗取二十年前旧案的卷宗,这样的大罪,便是他救过皇帝的命,不死也得扒成皮。
好在那惹事的野猫又叫了几声。
李顽在听见侍卫咒骂宫内野猫成群走开后,重重出了一口气,仅这么短短须臾,他后背就惊出了一层冷汗。
陈年卷宗落了一地。
李顽有小心地把蜡烛点燃,借着光亮仔细辨认卷宗上的字,跟了薛颖三年,姐夫又是明冠朝野的大宴六元,李顽怎么可能大字不识一个。
他在地上费力踅摸,盯着一头细汗,终于把卷宗按照原样恢复的七七八八。
看来今日是白来了。
李顽刚要走,脚边忽地踢到了什么东西。
“晟乾三十九纯二月初二,皇后徐氏藏匿巫蛊于凤鸾宫,正殿床下,犀牛角制成巫蛊之物上刻皇帝生辰,言尽恶毒,帝闻讯大怒,遂将徐氏夺取封号打入冷宫。”
“徐氏巫蛊一案,经由掖幽庭与宗人府定案,犀牛角此物非大宴所有,每岁由大越国番邦进贡,乾西四所掌印太监温大成供述,晟乾三十五年,晟乾三十八年除却太医院所留,大越国进贡犀牛角均送往凤鸾宫……”
短短几行文字,李顽已经潮湿的脊背彻底打透。
他小声抽泣着鼻子,心如擂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卷宗塞到了自己怀里。
拿了个这么惊天烫手的东西,李顽被吓的一夜没敢合眼,等到二天清早,他只跟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说要出宫去找薛颖,连初十要给皇后请安都没顾上,踩着霜露直接出了宫门。
皇后起床的时候,见了来请安的各宫主事里面少了个人,还询问李顽为何没来。
这次倒是郑尤帮着李顽说话,说李顽心急,大清早就出宫去找自己男人了。
卫琅听后,笑了很久,笑他当了宫内主事这么重要的位置,不寻思着好好伺候陛下,好好办差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男人身上。
自以为深知李顽被昏头到何种程度的郑尤,连连附和。
初十早上少了李顽这个惯会争宠的在,其他宫内主事的太监女官,倒是比寻常多了不少赏赐。
薛颖大清早还没睡醒呢,就被李顽敲开了房门,一身的寒气,连薛颖要拖他进被窝暖和暖和都拒绝了,他拿出那份从司礼监内带出来的卷宗往薛颖跟前一放。
薛颖昏沉的睡意立马全无。
年节的清晨,东城大街上连倒夜香的都在家里睡大觉,薛颖却带着李顽悄默声地到了西北王府最角落的侧门。
此时的林之绪已经醒了。
从姜黎出事以来,他的觉就少得可怜,即便躺在姜黎身边,也要留出三分神经注意着姜黎的状况。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林之绪给姜黎擦完脸之后,把水盆放到一边,就着姜黎刚用完的汗巾,囫囵个地往脸上擦。
熬了一夜,李顽的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他抽了下鼻子,给林之绪递过去一个东西。
“内庭司礼监的卷宗?”林之绪挑眉,瞧了一眼对面俩人一脸肃容,快速打开卷宗,字迹刚入眼帘,林之绪淡笑着的唇角便冷了下来。
卷宗看完,林之绪对李顽说:“李顽,你是怎么得来的这东西?”
李顽把马车外,听见的还有在司礼监拿出东西的始末全须全尾地说给林之绪听。
林之绪脸上依旧神色淡淡,但眸色却愈加淡漠如冰,他沉吟了下说:“最近几日你就先不要回宫去了,就说染了风寒,得在薛统领府上养病。”
李顽虽说是救过皇帝命。
但他在皇帝和皇后哪里,也就是个看着喜庆讨人欢心的玩意,能用来拉拢稳住薛颖这个锦衣卫总把头已经是意外之喜。
乾西四所一个无足轻重的管事太监,愿意在薛颖的床上多赖几日就赖几日。
根本没人过问。
更没有人知道,司礼监丢了尘封二十年的重要卷宗。
卷宗上详细记录了二十年前,徐皇后巫蛊一案的始末,巫蛊一爆发,牵累太子谢昭幽禁东宫,事情从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林之绪收好卷宗,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菡萏红梅随着风动敲打窗子,他回头瞧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着的姜黎。
轻声说了句,“起风了。”
刑部的大牢也分甲乙丙丁。
能混到甲等的不是拜阁入相,就是载入史册的大人物。
像涉及假传兵部战报这种罪过的只能混个一等,在朝廷上看人脸色,混饭吃的小虾米,甭说年夜饭的饺子了,连一碗热水都混不到。
这两个涉嫌假传西北王妃战死假消息的两个官员,瑟缩在墙角,冻得使劲扯身下的稻草,两个人挤成一堆也没能暖和办法。
而牢里其他,住了多少年的老犯人,早就日久年深地冻出来了,各个缩着头呼呼大睡。
鼾雷震天的呼噜声中,锁链落地,锁头被打开。
缩在墙角的于姓官员睁开眼睛,眼前被一道黑长的阴影遮住。
“唔……”
还未及他叫出声来人就被捂着嘴拖了出去。
透红烤人的炭火热整间屋子,不足半炷香就让人额头大汉直流。
说不上多久没有这么体会过温暖了,可坐在面前的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叫他胆寒得比在刚刚牢房里还要自身冰窖。
“于志明?”
那人轻缓地开口,通身黑色的衣裳,只漏出血染一样暗红的领子,那样的领子于志明认得,那是只有锦衣卫高阶番子才能穿的衣服。
“下官,正是!”
金柏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人倒是有几分胆量,没当着他的面吓破胆,哭鸡尿嚎。
“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所为何事?”
于志明深吸一口气道:“大概知道一些,应该是为了兵部战报的事情吧。”
“你知道就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金柏舟说:“既然是谈话呢,就须得双方都有诚意,我也知道你此刻正在揣测我的身份,其实我并不是锦衣卫的人。”
“至于我是什么人,你猜也猜不出来,我受何人指使,何人所托,来这耗子都嫌的地方见你一面,自然你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金柏舟那张脸,在京城不算面生,此刻他又换了一张面皮,出了一身摄人的气度,便是在熟悉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也认不出来。
“阁下直言便可!”于志明说:“我的全家老小全被人拿捏,只剩这幅身躯,若是阁下看得上,那于某人还希望阁下给我个痛快。”
“这就寻死了?”
金柏舟嗤笑,“还不至于!”他从怀里抖开一张纸,扔到于志明跟前,“你的家人,我已经探的具体位置,只要你按照这上面所说去做,我保你一家平安无事!”
纸张蹁跹落在地上,于志明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便身体抖动得厉害。
“为何……”
“我都已经存了死志,为何还要这样做!”
金柏舟站了起来,冷眸觑着他,“我可不管你想不想死,既然你还在意你的家人,能因为这个被人拿捏,那拿捏你的人,换一下又有何妨?”
“锦衣卫七十二道刑法,神仙难过。”
“便是随便抓进去几个人,又有谁会知道,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