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喜欢上不该动心的人……”
“世昌,他的确是十分可惜。”
世事慢如流水,算来浮生一梦。
人生如浮游,朝生暮死,所有意义不过是人强加在家日复一日的苦闷当中,苦难、困苦这些看似能轻易打到一个人的东西,却往往会因为一点点甜,单薄摇摇欲坠地支撑很多年。
对于章世昌,江叙平只剩下满心唏嘘,便是再心疼可怜,可人谁也不能随便替了谁,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
又坐了一会,他盯着姜黎的脸,没话找话地说:“我瞧着,姜黎最近的脸色好了许多,浮肿也下去了,李佳科没说她什么时候能好?”
最近几日,姜黎的腹中已经不再往外排淤血。
虽然人还在一直睡着,但林之绪每到后半夜警醒,他摸上姜黎的手总能自欺欺人地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没说。”林之绪浅笑了下,“不过我相信会好起来的,起码我现在能日日守在她身边不是吗?”
堂堂大宴丞相,涉嫌通敌卖国,卖官鬻爵数项罪名加身,还是二十年前害死先太子谢昭一案的主谋,这样的事情一出,朝堂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牵连其中。
往日门庭高悬的丞相府,如今人迹凋落,寻常人连路过一脚,都生怕沾染上关系。
世家党派动作极快,三司会审尚未开始,皇帝的案头就已经放好了,各地开放给百姓可以开垦的荒地数目,还有主动上交给朝廷的粮食,比年前战时所缺粮食,只多不少。
这样一份诚意十足的筹码摆在皇帝跟前,他不可能不动心。
“陛下,您这眉头都紧绷着一天了!”皇后款款而来,给皇帝送上亲手煲的参汤,“如今陛下您已然是坐拥四海的天下第一人,可臣妾总觉得,咱们的日子还没有当初在东宫的时候来的舒心。”
仅仅登基两年,谢明睿年轻力壮的一颗心,几乎都要操成饺子馅了。
卫琅一番话,几乎是说在了谢明睿的心坎里,他拉过皇后的手,放在膝头,悠悠地说:“皇后啊,若是朕当初有得选,朕何尝不愿意,做个又富贵又闲散的王爷。”
“这江山,这龙椅日日摧人心肝,都说帝王之路,苦寒无比,时至今日,朕才觉得当真孤独苦累的厉害。”
卫琅与皇帝结发夫妻,情谊自是深厚,她俯身在皇帝胸膛里,紧紧抱住了他,以自己的身躯给孤立无援的丈夫聊以慰藉。
好一会之后,皇帝拿起桌案上的折子,轻慢地说道:“说来,也是心寒,年前朝廷那般缺粮,朕束手无策,世家党派各地节度使都说自己手里没有粮食。”
“可你看看现在呢?”
“只是一个他们在朝中的幌子章骅,就能让他们吐出这么东西来……看来还是朕的面子不够啊!”
卫琅眸光闪了闪,她出身并非寒门,也非世家门阀。
这些世家门阀的利益,与她而言,并没有多重要,但她的儿子太子谢静桓,却需要世家党派的支持。
“章丞相,为官几十年,臣妾记得从皇爷爷那辈开始,他就在朝中担任要职。”卫琅说:“在朝中行走几十年的人物,又位极人臣,他怎么能会想不开勾结犬戎呢?”
“还有,江南水军的瘟疫,大宴几十年不曾爆发过瘟疫了,那东西是怎么被带过去的?臣妾有些想不明白。”
皇帝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怀中的妻子,对她一切举动心中了然,“通敌卖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寻常官员就算失心疯了,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坐下此等疯狂的事。”
“但他是章骅,他的背后站着无数门阀世家,还有咱们一直都不大正常偏执疯癫的姑姑谢岚。”
“所以,陛下您也是相信丞相会是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卫琅撑起身子,眼眸清澈地看着皇帝。
谢明睿把她的肩膀拢了拢,“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朕信不信,只是,经此一事,确实不能再任由世家党派的气焰嚣张下去。”
“那您是打算,按律处置章丞相?”
谢明睿摇了摇头,食指敲了卫琅额头一下,“凡事不能一刀切,不是黑就是白,今日这话应当说给桓儿听,帝王之道重在制衡,不管章骅是否通敌卖国,但能以此打压世家门阀,巩固皇权才是最重要的。”
“那既要拿住世家门阀,又要发落章骅,这臣妾的脑子可想不明白该怎么办了……”
皇后卫琅撒娇似的一笑。
皇帝说:“等到三司会审之后,让章骅回到漳州老家去,左右没彻底要了他的命,也让朕消停几年,跟着朝堂,跟这些心眼里只装着弄权的混蛋们,朕简直快乏透了……”
“那西北王堂弟呢……”
卫琅问的小心翼翼。
太子娶了门阀之首曾家的女儿,他又拜在了西北王林之绪的门下接受教导,卫琅两步棋,横跨世家与寒门,奢望着两边全占。
但孰轻孰重,到了该取舍的时候,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谢明睿神色顿时萎顿下去,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这个明绪啊……要不是朕看在他的王妃尚在病重中,真想着人去打他三十大板!”
“哪有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那么发疯的?”
“他连冠冕都摔了,简直是一点面子不给朕留!”
这么一副兄长对弟弟无可奈何的语气,卫琅当下心中明了,她笑着道:“有时候,臣妾还当真是羡慕姜黎,西北王堂弟仪表堂堂不说,还如此痴情,也怪不得惹得京城多少女儿家夜不能寐!”
“你羡慕她?”
谢明睿语气拈酸,“朕对皇后不好么?三宫六院朕为皇后空置,姑姑谢岚送过来那么些女人,朕可是一个都没正眼看过!”
天下男人大抵如此。
甭管是市井糙汉,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哄起媳妇来,脸皮仿佛不存在。
皇后立刻就被哄得脸颊绯红,面似娇羞,“陛下,您知道臣妾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皇帝闷声笑了下,夫妻俩坐在勤政内休息的屏风后面,阵阵低语,不时轻笑,惹得福安太监,连忙捂住嘴,把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赶到一边去。
一凡令人耳热的喘息声过后。
福安太监招呼着一众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们进来伺候。
卫琅面若霞飞,不自然地咳了咳。
谢明睿眯缝着眼,瞧着进来伺候的几个生面孔说道,“李顽呢?他跑哪儿去了,最近怎么不见他在跟前伺候?”
“李顽这小子啊……”福安太监笑得跟村头婆子吃饱了八卦一样。
皇后掩唇一笑说:“他啊,从正月初十出了宫,去了薛颖哪儿,就再没回来过,说是感染了风寒呢!”
“去了薛颖哪儿?”
到底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断袖,谢明睿脸色几变,“这也太没规矩了些,告诉薛颖赶紧把人给朕送回来,再是他相好,李顽好歹也是宫里的人,这像什么话!”
李顽此时正在西北王府的矮凳上,捧着一本仙女儿爱上书生的画本子,磕磕绊绊读给床上的姜黎听。
“张生为了仙女甘愿放弃下半生五十年寿命,只为再见她一面,却遭上天庭诸仙阻拦……”读着读着,李顽还小声抽了几下鼻子。
一旁正在煎药看书的林之绪偏头过来,“你哭了?”
两眼睛红得兔子一样的李顽,瞪了姐夫一眼,“没哭,谁哭了!这多无聊的玩意,要是姐醒着,肯定骂我,我得趁着她这会睡着了,多多念给她听!”
“万一她听得受不了,直接睁开眼了呢!”
“那便是让她多骂我两句我也愿意的!”
林之绪怔愣一瞬,面前拥着一本书,坐着的俏皮少年,最初就只是姜黎随手救下的小叫花子,却一眨眼跟他相处得跟家人一样。
当然…还有燕小春他们几个。
林之绪从前自认为茕茕独立,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友亲人,一个个站在他的身边,不知不觉就温暖成了一片,把他过往孤寂的人生彻底改变。
“李顽,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林之绪突然问,“你想一直待在宫里伺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