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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001bb章世昌立于窗前,身姿萧索,虽面容看不出有多少憔悴,但眼底蔓上密网一样的血丝,宛如无形藤蔓,正把他天真潇洒的从前,一点点勒到消弭无踪。
“见与不见,都改不了我爹已经入了大理寺监牢的事实。”
章世昌说:“还是不见了。”
唐林说:“你爹、章丞相,三司会在下月底开堂审理,估计定案也会在那天,我打听到消息,长公主已经联络了人,上下活动,圣上那边口风也有松动,世昌你……”
章世昌转过身来,一张精雕玉琢的脸,短短几日,变得消瘦无比,“我爹卖官鬻爵是真的,他给派人给江南水军下毒也是真的。”
唐林心底大为震动。
“所以,他里通外国是真的,叛国也是真的。”章世昌笑了下,笑容有些惨,“李云…我并不恨她,我只是在想,两年朝夕相处的夫妻时光,她终日对着我这个缠着他谈情说爱的杀父仇人,倒是怎么忍下来的?”
“应当很恶心吧……”
去大理寺的路上,必经之路顺天府衙门前,李云蔚听见马车外的喧闹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人头攒动,脑袋挨着脑袋从头顶聚起一股股议论的白气。
“大、大老爷,求求你们帮我找找我的女儿!”
消失一整个春节的温老汉,再次出现在顺天府衙门前,年前那三十大板,几乎把他打到半死,谁也不知道这大冷的天,他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他一条腿裸露在外面,冻到黢黑皲裂的皮肤表面,昭示着那条腿已然坏死。
温老汉上京来,只为了给养父讨个公道,却不想连相依为命的女儿都弄丢了。
府衙门前已经换了个人,温老汉就是把守在顺天府衙门前的两个差役打的,他们自然不敢叫段大人知道,自己滥用私行。
并且他们上赶着舔脚趾缝的丞相府已然倒台满肚子邪火正不知道往那处撒呢。
要不是府衙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太多,这两个无良差役,都想把哭嚎没完的温老汉,直接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大老爷,求求你帮帮我!”
温老汉不住地磕头,血迹从鼻梁蜿蜒而下,整个人惨到无法形容,“我女儿,小名玉儿,长得有那么高,今年十五岁,模样有些好看!”
他又朝着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喊道:“我求求各位,各位善人都积了大德,要是有谁看到我的女儿,一定告诉我一声,状我不告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只想找到我女儿,找到我的女儿我就回漳州老家!”
“哎,当真是可怜啊……”
有人议论说:“你看他那腿,咋看都彻底废了,活不活下去还两说,咋回老家嘛!”
有心善看不下去的人,上前往温老汉的跟前扔了两个铜板,“你呀,也别求了,别看这是皇城根底下,可这天底下当官的不论大小都一个样,你求他们没有用,再把他们惹着了,说不定再赏你一顿板子!”
温老汉当真是被打怕了,怯懦抽泣连衙差的眼睛都不敢看。
“不、不敢了!可不敢了!”
温老汉连连磕头,穷苦的人走到了极致,仿佛只剩下百无一用的尊严,可那点可怜到极点的尊严却换不来任何东西。
有人走过来悄声说:“你别大声哭了,我年前二十五六,瞧见应当是你女儿,拖着你在街边要饭,半路上撞到来了什么马车,应当是个贵人之类的,就搁府衙门口不远,不行,你在这里守守,没准你女儿被有钱人家捡走了也说不定……”
这年头,不说兵荒马乱,但也路有冻死狗。
就是男的被人捡走了,要是年轻力壮,还能送到宫里换个二两银子花花,甭说一个黄花大闺女了,那能沦落的地方可太多。
可即便是这样,温老汉的眼中仍旧满是感激,又一顿磕头下去,他怀揣着最后一线希望,团着身子底下不知从哪里搞来已经霉到发臭的被褥,一步一艰难地蹭到了那人指着,府衙旁边的一堵墙后面。
人生际遇,擦肩而过,往往命中劫难相同,却阴差阳错。
冷风灌进车里,李云蔚打了个冷战,方才外面的话她听的不多,只听见好像是某个可怜的人女儿丢了。
姜黎这些日子情况好转得令人欣喜,林之绪不知一次见到了她的手指和睫毛在动,就连一直伺候的李佳科和锦瑟也见到过几次。
就在西北王府一片期盼中。
大宴朝丞相章骅通敌卖国一案,正式开堂审理。
那天屋外的太阳格外艳阳高照,林之绪坐在小凳上,拿着笑钳子小心地给姜黎剪着指甲,姜黎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
李佳科十分好奇,林之绪口中的灵泉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还偷偷放在舌尖上一滴,品尝味道,却怎么都没尝出来,分明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水而已,怎么就能让脏腑几近粉碎的人,死里偷生,就这么日复一日地重新焕发生机。
“三哥,三司那边已经开始审理了。”燕小春推门进来说:“薛大哥那边送去的证据,明显就是被篡改过,大理寺郑大人还有督察院张大人,很明显都被长公主给买通了。”
“宫里那边怎么说?”林之绪问。
燕小春道:“陛下那边还没明确的消息,但之前各地门阀给皇帝让了土地和粮食,估摸着……”
才短短几日的时间,形式纵然一边倒,林之绪仍旧头也没抬,依旧仔细地给姜黎处理着指甲,“不着急,温水煮青蛙,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若不让谢岚他们以为有翻盘的机会,怎么能将章骅彻底钉在生死簿上。”
“兵部那两个官员的审理开始了吗?”
林之绪又问。
燕小春目光犹疑不大明白,但也据实回答,“开始了,说来也是有趣,兵部假传消息的那两个倒霉催,竟然跟章骅是同一天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啊,三哥,一个百年一共才有几次,全让今年给赶上了,我瞧着刑部和大理寺,还有督察院的人都忙的人仰马翻了。”
林之绪唇角勾勒淡笑,眸色却冰冷至极,“不急,你且先去大理寺等着看看,等有消息了,再回来告诉我。”
大理寺衙门西北王府留了人。
燕小春一到,宝财就跟燕小春说了眼下审案的进程,章骅的案子牵连甚广,证据书信,账簿,传召一系列证人,从大清早,一直弄到下午,才堪堪理出来个眉目。
一干涉事证据摆在眼前。
但凡小来小去收受贿赂这种小事,章骅供认不讳,但涉及到要命的大罪,就如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就这么扯皮到了隔壁兵部两个官员开始审理,他这边才刚有要结束的意思。
章骅这边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从上到下被谢岚彻底贯穿,拿钱办事的效率当然快,宝财哈欠还没打几个呢,就眼瞧着章骅被带下了堂。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的几个领头的官,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也不知商量着什么,没多一会也走了,前来观看的百官,见此状况走了个稀稀拉拉。
宝财揉了揉脸,打算让自己精神下,“不是,这就完了啊?”
燕小春憋闷到近乎词穷
当朝丞相通敌卖国,于大战之时制造瘟疫,累的大宴江山差点倾覆,就连这样的滔天罪行,也能跟抹墙面似的,东摸摸西盖盖,企图蒙混过关。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朝臣,从皇帝至下还哪有半点骨气可言。
他无不失望地说:“就是一早料到了这个结果,这会也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那咱们怎么办?这三司会审审了个什么?二十年前的旧案,还有李家的事,他们是一点没提!”
宝财气的脸色涨红,“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章骅老儿,就这么脱罪逍遥法外?”
“他可是差点害死了姐!”
燕小春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少年人最是意气,他咬牙切齿地道:“不回去,咱俩再去隔壁看看,今个咋地也得见到这俩龟儿子死一个!”
隔壁也在三司会审,但阵仗跟审理丞相天差地别。
三司大部分官员,基本都跑去忙活章骅的案子,审理于志明,还有另外一个兵部官员的官员,只是名不经传的三司小吏。
“去年十二月十七,本该在家休沐的于志明,王墨华,你们俩个却突然出现在兵部。”刑部一个官员倨傲道:“去西北王府抱丧这样的差事,一般没人主动,有专门传令的人在,为何去西北王府报信的成了你们两个?”
“还有,于志明,三司此前调查军中往来军报,其中并未查出不对。”官员道:“于志明,你之前供状上画押说,是因为西北王殿下在江南夺了你弟弟的官怀恨在心,这才故意伪造战报文书,你所说的可否属实。”
“还有王墨华,你言自己是冤枉的,是与于志明交好,才被他拉去西北王府壮胆,还与于志明相约晚上喝酒,可有此事?”